第15章 第一朵白莲花(15)

陆阖近来过得有点烦躁。

他的身体当然没什么事,那药根本就没有被打进去,之前是在靠演技硬撑,被送进急救室以后也有000调整身体数据应对检查,他似乎是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实际上不过是在借机睡懒觉罢了。

完成任务是一回事,但也没必要太糟践自己的身体来刷陆川的好感值,他来这个世界是要让所有值得的人都过上幸福生活的,可不是要牺牲我一个成全千万家,那就本末倒置了。

可陆川对他的态度……那种小心翼翼像捧着个易碎玻璃品,还总是在自以为他没有注意自己的时候露出幽怨表情的“弃妇”般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有点不痛快。

并未察觉宿主躁动情绪的000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总算是快做完了。”

他都要感觉自己老了十岁……虽然说系统不存在年龄问题,可每天跟着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宿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AI也不免感到头秃。

陆阖仍然只关心数据:“多少了?”

“好感度95,误解值5。”000的声音高高兴兴地响起来,“很接近啦,宿主加油鸭!”

陆阖却沉默了一下,显得若有所思:“完成任务之后我会立即传送离开吗?那这个世界的‘陆阖’这个角色怎么办?”

“这就要看您的选择了,”这是许多宿主在第一个世界都会提出的问题,陆阖问得还算是晚的,晚到000还要以为他完全不在意了,“如果世界评级在A级或以上,就可以申请投影保留,也就是说——系统会帮您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个‘投影’,行为与思维方式都延续过去的形象。不喜欢这样的话,系统也会提供任意可信的死亡方式,不会留下破绽的。”

他完全没有提到“如果评级没有达到A”的可能性,毕竟以现任宿主的能力和执行热情来看,哪个世界的评级低于S大概都是全程摸鱼的结果了。

陆阖仿佛陷入了一轮更加意味深长的沉默,000顿了一下,不敢吱声。

怎么的……难道还有什么不合宿主心意的地方?

陆阖半闭着眼睛靠在躺椅里,双手交叉,修长的指尖相对,看上去似乎在假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让他自己选,他肯定是更愿意找个适宜的死亡方式脱身的。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领域,从前给帝国卖命的时候,卧底潜伏的事儿没少干过,除了那种需要当场翻脸进行刺杀的,他大多都会选择假死脱离,这种方式最为干净利索,不留后患,做的好的话,还能对任务对象造成一定的精神伤害,何乐而不为?

可是……

想到陆川那张含幽带怨的脸,陆局又开始烦躁起来。

他对陆川这个角色当然不存在什么感情,可不论怎么说服自己,也没法忘了,他身后……

展青云。

陆阖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名字在舌尖翻来倒去,始终没能被念出来。

他如今之所以在这儿,都是因为展青云。

那本来只是一次简单的绞杀任务,谁都没想到会出事——一小撮落荒而逃的星际海盗慌不择路,结果阴差阳错闯进了一颗人迹罕至的废弃小行星。这种任务的评级撑死了不到B,本来根本用不到两位局长先生出手,只是当时他正好拉着老展在附近度假,闲了几天手痒得无聊,干脆在任务发布前截了胡。

就是这么一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像闹着玩儿一样的出差,竟然差点儿把他们两个都折在里头。

后来虽然任务成功了,可展青云为了救他而重伤濒死,陆阖不敢犹豫,直接冰封了他的精神内核,带着人狼狈逃离,可也许是精神内核冰封太久,展青云在接受治疗之后久久不见醒转,连帝国科学院的首席精神学家都对他束手无策,以现有的精神水平,最多让他在这种状态下维持一年的生命。

而这个所谓的“洗白系统”,就是在那时候找上陆阖的。

在浩如烟海的小世界中寻找展青云的精神核碎片,将当前世界导入正轨,让关键人物获得幸福……听起来匪夷所思,他从前听说了要派舆情科去抓起来的玩意儿,在这种时候竟然变成了救命稻草,陆阖一边嘲笑自己年纪越大脑子越不清醒,一边抱着买天价保健品的老年人心态签订了契约。

然后他就被扔到这个小世界来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000并没有告诉他精神核碎片会附着在某一位关键人物身上,可他和展青云有多熟悉……他们相识二十年,搭档十年,周周要成双成对出现在胡编乱造的八卦小报里,CP热度从三年前就高居星网榜单第一从未落下过……倒不是说陆局没事会去关注这种东西,只是、只是他好歹掌握着差不多整个帝国的各种情报,对这种切身相关的事也不可能看不到,对吧?

当然,他们的关系不用问,问就是好兄弟罢辽。

虽然嘴上说着这趟是为了救展青云,所以坑起陆川来决不心软,可是……怎么说呢,大家这么多年关系这么好,涮了人家一通再给人留下个死亡打击是不是不大好?

陆阖手指紧了紧,没忍住抬手呼噜了一把头发,烦得要命。

那不然,给他留下个投影?可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操,好他妈烦啊。

……

陆川此时并不知道,在他心里被自己“狠狠伤害过”,在养伤期间“根本不想看到他”的陆阖,此时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分离变得不那么黯然神伤。他正忙着处理A国那边的烂摊子,同时还要操心正处在指数型上升期的公司星昼的事,还有——

陆子江。

之前在调查的时候,种种线索就已经隐隐指向那个方向,只是陆川无论如何都不能——或是不愿意相信,尽管现在已经知道父亲一直以来是如何对待身为养子的陆阖的,但在他面前总还算得上和蔼可亲,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勾结贩|毒组织、参与人口买卖、甚至亲手把妻子和儿子送进那些人手里……这种行为用丧心病狂来形容都嫌不够,以至于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甚至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可血淋淋的证据就都摆在眼前,母亲的身体全面衰竭,好不容易救回来也只能送进精神病院,还得经历痛苦的戒毒,而陆阖现在也依然躺在病床上……万幸他被注射的只是普通的媚|药,但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川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还是遍体生寒。

他真的害怕,恐惧像深渊中伸出的手掌那样攫住他的心脏,连呼吸都觉得痛。

他们回国的当天,陆子江就被警|察带走了,陆川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也不知道该畅快还是该悲哀。

这事儿闹得比想象中还大,国内国际上都是一片哗然,洪川的股票天天跌停,连带着星昼都受到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