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朵白莲花(14)

知道夏挚来了,陆阖自然不可能还让傅辰桓留在这里碍事——他还要跟皇帝好好培养感情,教坏了小孩子就不好了…

刚巧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陆阖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正好撞进傅辰桓正偷偷看他的目光之中,小孩儿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差点打翻桌上的砚台,耳朵尖儿都耐不住悄悄地红了。

陆阖心中暗笑,面上却装着毫无所觉,只长身而起走过去,俯身检查他写下的那些策论。

平心而论,写得很不错。

——哪怕不以主角此刻才十二岁的身体年龄来讲,便算上他前世,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能有这番见地,也不愧他傅家子孙的身份了。

陆阖并不吝啬于赞许:“……想法不错,老师会为你骄傲的。”

傅辰桓愣了一下:“侯爷……”

陆阖点点头,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观念的转变并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傅辰桓现在还小,万一私底下称呼太亲密说顺了嘴,在外人面前暴露就不好了。

傅辰桓:“侯爷,您过去……跟、跟我父亲关系怎么样?”

“……”

“我没别的意思,”傅辰桓连忙道,“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阖再不回答反倒显得心虚:“老师是我最敬重的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脊梁。我在边关打仗的时候,连大字不识的边民都晓得朝中傅相慈悲……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是老师在朝中苦苦支撑,才得按时发放粮饷、消除兵丁后顾之忧,若没有他在,大夏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傅辰桓惊呆了:“您……”

“很奇怪吗?”陆阖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朝中许多人以为我们关系不好——但有时候,身在其位,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傅辰桓有些入神:“可以您的能力,再加上我父亲……就像唐侍郎说的,天下难逢敌……”

“噤声。”

陆阖忽然凌厉了脸色,一指按向他的嘴唇:“谨言慎行,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对、对不起。”傅辰桓一愣,连忙道歉——可他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相比起隔墙有耳的担忧,似乎陆阖点在他唇上的手指更能令人分心,圆润的指腹上覆着薄薄的茧子,触感奇异而温暖。

傅辰桓想起之前从唐逸之家里出来,陆阖牵着他的手的时候:同样的痕迹在这个男人手上还有很多,虎口处、指节间,这是一双惯握刀笔的手,文韬武略全在其间。

陆阖却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是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把晕晕乎乎的男孩儿拉了起来:“算了,你今天辛苦,快些回去休息,别忘了明天的早课。”

“……”

傅辰桓身不由己地被他推出门去,陆成在外面等着,一张脸笑得和蔼,看着却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公子回吧,我送小少爷去松梅院。”

陆阖点点头:“辛苦了。”

“哪儿说,”陆成咧着嘴拉过恋恋不舍的傅辰桓,还不忘多嘴叮嘱,“您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朝呢。”

“嗯。”

“侯爷……!”傅辰桓在被拉出院门的时候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突然回身喊了一句,“晚安!”

“喀”一声轻响,院门被陆成回手关上了。

陆阖微微一怔,晚风微起,飘扬起的长发轻触额角,他拨开那缕带着清香的风,微微地笑起来。

他正站在一株盛开的广玉兰树下,嫩白莹润的花瓣轻轻飘荡下来,落在身着单衣的将军肩头发梢,香气四溢,美不胜收。

一只手从身后悄悄探上了他的腰际。

陆阖骤然一惊,原本柔软的神色顷刻间锋利如刀,他一边震惊于自己的警惕性如何会弱到被人如此接近都毫无所觉的地步,一边闪电般立掌砍向那只手腕,同时矮身向旁闪去,脑中已经做好了脱身之后接下来如何应对的准备。

然而再次出乎他意料的,这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本能反应、本不该出现任何纰漏的脱身之计,竟然失败了。

那只手翻掌抓住了他切来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扣在命门上,甚至得寸进尺地顺着力道一拉,陆阖还没反应过来,便踉踉跄跄地跌进了一个热切的怀抱,坚硬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沉沉震动起来,一个熟悉到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陆卿如此热情,可叫我可怎生消受得起……”

威远侯的脸色顿时铁青。

他不由对皇帝神出鬼没的一身武功感到心惊,既焦急于他听到多少方才自己与傅辰桓的对话,又被他的举动气到七窍生烟。更让人懊恼的是,自问武艺不俗的护国大将军用尽全力挣了挣,竟然没从那铁笼子般有力的禁锢中挣脱出去。

……幽居神宫酒色过度孱弱无能?狗屁!

暴躁的大将军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黑着一张脸干脆放弃了挣扎,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陛下,请您自重。”

夏挚低低地笑了起来。

“爱卿还是这么不近人情……”他含幽带怨地咬着这些字吐出来,声音柔得好像含了水,陆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被这老变态箍在怀里出不来,那杀千刀的就在他耳朵边上吹气,逗猫似的,看着他慢慢红起来的耳根笑得混身都在颤。

“瞧,我知道你也是喜欢的,别害羞嘛~”

陆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伤还没好全,此时怒火一冲,腰腹部猛地一阵痛,一股逆血冲上心窍,他喉头一甜没忍住,一口血噗的就喷了出来——心间瘀滞反倒瞬间好了不少,一时间竟有些畅快起来。

夏挚却不知这其中情由,见怀中人都气吐了血,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再不敢胡闹,连忙把人放开,急得声音都在抖:“你、你别激动……陆卿,陆阖?你没事儿吧?”

陆阖心中一动,趁机擒住他手腕一个过肩摔,皇帝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又没掌住平衡,只听“啪”的一声,毫无形象地被拍在了一地润白的花瓣儿里。

陆阖:“……噗。”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躺在地上,四脚摊开,由下而上地看着他冰块脸的将军笑起来,脸色反而比吐血之前红润不少,看起来没什么事——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

夏挚从小到大,从没如此执着热烈的喜欢过什么东西:他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又生得昳丽无双,连习武的天资抖远超常人,从小泡在荣华富贵一帆风顺中长大,想要什么东西根本无须开口,早有察言观色的奴才摆在他眼前了。

唯有陆阖,一直以来唯有陆阖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