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惜命了

大厅里有片刻的寂静,虫鸣声从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异常清晰。

殷海城上了年纪,眼眶变深了,瞪大后仿佛两口小井,发出两股渗人的黑光。

殷腾飞憋红了脸,怒火冲冠,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做梦!”

他没想到殷深翊如此狂妄,竟然当着家主的面,直接索要整个殷家的管理权。言下之意,便是他在挑衅家主的权威,企图取而代之。

然而,令殷腾飞吃惊的是,殷深翊说出这句话时,神情自若,语气轻松,仿佛在跟人讨论天气如何一样简单。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令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殷海成定定地看着大孙子,好一会儿,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他不表态,殷腾飞更恶狠狠地瞪殷深翊。

“小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警告。

殷深翊好整以暇,扬着优雅华丽的嗓音笑道:“我开个玩笑,二叔难不成当真了?”

“玩笑?”殷腾飞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种事能当着家主的面开玩笑吗?

“我现在是守山人,早就失去殷家继承人的身份,二叔没有忘吧?”殷深翊好心地提醒他。

殷腾飞一愣。不错!上次殷芳菲闹了家主几天,给她疼爱的侄子要到了守山人的身份,有了这层身份,殷深翊才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在青岙山,只要他一辈子不离开,便能活到长命百岁。这是殷家家主对守山人的承诺。

殷深翊见他不答,温和地对殷海成说道:“爷爷将八个产业还给我,不胜感激。”

放下茶杯,殷海成道:“腾飞啊,你这个当叔叔的,还不如小翊来得沉稳。”

殷腾飞欲言又止。

好容易收回八个产业,爸为什么又轻而易举地还回去了?刚才不过是随口提提罢了,吃进的东西哪有吐出去的道理?殷深翊如果识相,便该推迟,而不是狮子开大口,妄图吞下整个殷家。被否决后,他狡猾地退而求次,只要了八个产业。

整个殷家和八个产业一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爷爷谬赞了。”殷深翊谦虚地说。

殷海成慈祥地望着他,叹道:“小翊啊,你心里有怨恨,爷爷心里明白,但你应该知道,四大家族从古自今便背负着一个使命,我不能让殷家断在这一代。”

子嗣的问题,不容小觑。

殷深翊的体检报告,注定了他要失去殷家继承人的身份。即使他有心重返权力中心,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我明白。”殷深翊道,“汤应该熬好了,先吃饭吧。”

他话刚落,孟和端着汤盅从厨房里出来,摆在餐桌上。

“少爷,汤煮好了。”

“爷爷尝尝我的手艺。”殷深翊起身,“这段时间跟着冯大厨学厨艺,勉强能做一桌菜,就不知合不合爷爷和二叔的胃口。”

“冯大厨是?”殷海成问。

“是山庄的御=用大厨。”殷深翊扬了下眉,带着他们来到餐桌前坐下,孟和为他们摆好碗筷。

殷腾飞坐在殷海成的左侧,望着桌上丰富的佳肴,他道:“前段时间,我听佐一说青岙山上有个大日山庄,主人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有这回事吗?”

殷深翊接过孟和递来的筷子,没有否认:“佐一说得不错,山上确实有个大日山庄,但它的主人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少年。”

“青岙山属于殷家,外人怎么能在山上私建山庄?”殷腾飞不悦地道,“小翊,你作为守山人,在这件事上过于失职了。依我之见,你必须从那外人手里拿回山庄的所有权。”

孟和站在殷深翊身后,听到殷腾飞的话,皱眉一蹙。

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今天特地来这里,果然冲着大日山庄来,大少爷真是料事如神。

“这恐怕不成。”殷深翊摇头,“人家祖祖辈辈都住在青岙山,追根到底,也许比殷家更早。”

“现在青岙山属于殷家,他若识相,便该尽早搬家!”殷腾飞沉着脸道。

“可是,我已经将整个青岙山当聘礼,送出去了。”殷深翊一脸无辜地说。

“什么?”殷腾飞差点拿不住手上的筷子。他今天两次被大侄子吓得大惊失色。

聘礼?

送出去?

他当青岙山是什么?

殷海成严肃地问:“小翊,把话说清楚,玩笑适可而止。”

殷深翊从容不迫地回道:“我与山庄的主人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步骤,然而苦于手头没钱,只有青岙山所有权,自然把它当成聘礼,送过去了。”

“胡闹!”殷腾飞摔筷子。

孟和剑眉微抖,把笑意吞进肚子里。大少爷这是故意气殷二爷和家主吧?看看他们的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阴沉,像调色盘一样,太精彩了。

殷深翊气定神闲,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怒火,慢悠悠地道:“那时我初来乍到,除了这栋破别墅,一无所有。身体日况愈下,眼看要支撑不住了,山庄的主人从天而降,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你这……”殷腾飞站起来手指着他,气得哆嗦,“你这样做,有考虑过殷家的利益吗?”

把整个青岙山送出去了,简直不可理喻!青岙山是殷家的发源地,神圣不可侵犯!

殷海成深深地望着殷深翊,似乎想从他淡定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是,越看越惊讶,他竟完全猜不透大孙子的心思。

那张俊美的脸,完美无瑕,淡褐色的眼睛里一片淡漠,面对殷腾飞的怒气,他不慌不忙,嘴角微微上扬,好像猫戏老鼠般,充满嘲弄。

“殷家的利益……和我有什么关系?”殷深翊反问。

殷腾飞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今天来一趟青岙山,被殷深翊硬生生地气了两三回,血压飙升,头晕脑胀。

“你存心气我们不成?”殷腾飞只差捶胸顿足了。

“啊,二叔怎么能这样说。”殷深翊叹道,“我一个守山人,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足矣。”

殷海成低沉地问:“你,想要什么?”

比起殷腾飞的怒不可遏,殷海成淡定多了。作为殷家家主,身居高位,经历过无数风浪,哪会被一个小毛头的几句话,便乱了分寸?

“想要什么?”殷深翊修长的手指交握搁在桌上,“刚才我好像说过。”

“说过什么?”殷腾飞粗声粗气地问。

“殷家的管理权呀。”殷深翊笑眯眯地道。

“你——”殷腾飞一口老血喷出来。刚才不是说开玩笑吗?这小子兜着圈子在玩他们!

“不行的话,给钱也行,我不挑。”殷深翊看向殷海成,理所当然地道,“殷家传承了三千多年,底蕴深厚,想必钱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