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图谋

贾鹏程的折子, 刘岱看过之后, 交给徐程。

徐程也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张洮一看, 暴跳如雷, 他本来脾气就大, 一见有人攻击刘岱,立马炸了。

何烨是新入阁的, 还轮不到他说话, 默默看完。

这份折子原样封好,给皇帝呈上去。

接下来三天,并未有什么动静,刘岱想着, 皇帝该是把折子留中了。当然,事情是不能如此善罢甘休的, 那个贾鹏程, 既然这么爱挑毛病, 就别想着鹏程万里了。

本以为事情像以往那样平静地过去, 第四天寅时一过,刘岱依旧率领文武百官, 在午门外等候上朝。

到了武英殿, 百官分列站好,不多时三声鞭响,皇帝就登上御座, 他一脸柔和平静,看了一眼座下众人,便有人上前启奏。

最近这段日子,后明还算太平,长江和黄河流域,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灾情,看来今年大家吃饱饭是没问题了,说是个稍微富足的年份也不为过。

于是朝政之事,大多是些例行公事,朱凌锶耳朵里听着,不时点头称赞,心中却在悄悄盘算,不知谢靖的计划,能不能如愿施行。

一开始知道皇帝要参与自己的计划,谢靖很是意外。

徐程自是大喜过望,他和刘岱一样,深知皇权是唯一能左右政治斗争的武器,只不过他自恃高洁,并不愿意为了达到目的就顺从皇帝。

而朱凌锶,以往在朝政大事上,谁都不肯得罪,又爱充当和事佬,对刘岱颇为倚仗,因此徐程对他并不期待。

如今皇帝却提出要帮忙,真是天上掉馅饼,徐程哪有不乐意的。

谢靖却踌躇了。

刘岱做出那样的事,谢靖觉得自有把握在朝堂上斗倒此人,可要是轮到皇帝出手,只怕有人说他偏听偏信,暗害忠良。

刘党在朝中,势力广大,不可不防。

为君之道,重在制衡。自诩明智的皇帝,莫不是看着手下各派大臣互相撕扯,斗得精疲力竭,到头来还要齐齐跪下说句“皇上圣明”。

如今朱凌锶要亲自下场,谢靖为他捏了把汗。

徐程简直要捶胸顿足,“九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不把皇上扯进来,你当皇帝是孩子,可你想想,哪个天子能容忍眼前有刘岱那样的人。”

按照徐程的揣度,朱凌锶看不顺眼刘岱,是亲政之后,想要夺回被首辅擅专的权力,什么遇刺,什么北项,都是借口。

只有谢靖知道,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刘岱与北项私下勾结,冲着他的能力,还有一些才情,哪怕是这些年的功劳苦劳,皇帝也会继续容忍他。

可他没有办法给徐程解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皇帝能心胸宽大到这种地步。

但是他了解朱凌锶。

所以虽然有些犹豫,不愿皇帝去和刘岱对上,但是朱凌锶既然这么要求,谢靖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半个时辰之后,今天的早朝上,启奏的官员们就都已经说完了,大家都以为,会直接宣布散朝,却没想到,皇帝让人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贾鹏程弹劾刘岱的折子。

贾鹏程弹劾的主要内容,是刘岱教子不严。

说来也很郁闷,刘岱三个儿子,长子刘绵在南京做官,次子刘维在山东老家,名曰备考,实则是乡里一霸。还有一个小儿子刘绒,带在身边,之前说过了,也是让人气闷。

三分之二都叫人不省心。

贾鹏程折子里,参的就是刘维前些日子,闹出的一桩人命。

说是前些日子,其实已经是去年的事儿了,为何留到今年九月再提,其实很有些蹊跷。

刘维在老家,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事迹类似高衙内,令地方上十分头疼,但没人敢管,毕竟后明治下所有的官员,全在刘岱的辖制之下。

刘衙内爱流连青楼,又附庸风雅,看上了一名清倌,和人打了起来,对方有两下子,把刘维打破了头,家丁便一拥而上,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不是刘维亲自动的手,向刘家要凶手,一百个都交得出来,至于罚没金银,更是笑话一般,完全无关痛痒。

如今这件事,却被皇上在上朝时提了起来。

若皇帝心有不满,申饬几句也就是了,如今先是留中,复而提起,难道是徐程还有别的安排?

圣意不明,总得有人出来试探一下,兵部尚书方严便站出来,为刘岱说项。

明里说的是教子不严,责任重大,便要刘家不得包庇凶手,交出以付有司。作为连带责任人,还要罚些俸禄,才能叫刘岱记得住。

好一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朱凌锶见方严站出来了,微微一笑,“方大人熟悉刑律,朕便有一事要问。”

“若有人要谋害朕,又当如何呢?”

皇帝这话题转换得太快,群臣无不吃惊,谢靖微垂着头,徐程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刘岱心中,忽然有些慌张了,皇帝遇刺的案子,是他在负责,历时一月多没有下文,皇帝也不曾催促过,如今想想,是太轻慢了些。

他原本想着往祁王那边引,却又没有证据。

如今皇上提起,又是何意?

方严一脸不明所以,朱凌锶话说得重,口气却还是商量一般。

“方大人,请你来看看,这是何物?”明黄色锦缎中,赫然是两个铁制箭矢。

方严看了,知道这是去年才出的样式,如实禀了。

皇帝说,“可我后明的箭矢,为何在保宁城外,对着朕身上招呼?”

满朝文武,一听此言,议论纷纷,声如鼎沸。

方严心下,骤然一惊,亦是讶然。刘首辅虽然在臣下面前,谈起小皇帝,言语颇多轻视,可到底也没这个意思。

只是他看到箭矢,心里大抵明白了一些。

不过是旧事再行。

当年他在宣府,刘岱授意的也是这一套,如今怕是藏不住了。

再一想,面色便如金纸。

刘岱眼见那箭矢,又见方严做派,虽不知其详,却也有些败露的实感。

如今只想把郭奉和北项人骂个干净,却不想郭奉正是他给派去的。

皇帝又问,“方大人,你可知道,这是谁人所为?”

方严现在进退两难。

若是咬死箭矢就在顺宁府,那么向皇帝放箭的命令,他作为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但要是北项人做的,那他也要担个失察的罪名。

不过,有没有谋害皇帝的意图,差别还是挺大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方严决定推人出来顶锅。

“去岁发往顺宁府五万支箭矢,由镇守太监郭奉掌管。”

刘岱料到郭奉会被供出来,心里正在飞速盘算,郭奉在顺宁府,快马加鞭也要五六天,若是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也就死无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