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4页)

还有那条密道,也古怪。

看泥土湿润气息,分明是新掘。叶非折接触过世家,了解他们到死都要仙气飘飘的执拗坚持,那条隧道太过简陋,不像是萧家手笔——

会有谁潜入萧家,专程挖一条从萧姚居处通向灵堂的隧道?

要知道,挖隧道事小,要不引起一星半点萧家森严守卫的注意才难,做得到的恐怕也屈指可数。

谁会为了一个死人,为了一处已经荒芜废弃的居处大动干戈?

叶非折并不是没有推算过,企图在天机中寻出些许端倪。

奈何他算力不佳,天机不知是有意无意地被人屏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团乱麻般的线索在叶非折心中堆积成疑云。

他索性不再多思多想,进了萧姚书房,捡起萧姚书桌上的一叠书信。

若是寻常书信,叶非折自然没有窥探人家**的爱好。

但这一叠书信非同寻常,看上去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墨字,修行中人仔细一看,却会发现分明被下了极为精妙的禁制。

好巧不巧,它们遇到的是叶非折。

叶非折幼时受尽宠爱,性格也理所当然无法无天,拆家的事做过不止一次,饶是叶家家主有心防备,可哪舍得对他下手,给他教训?

因此,叶家种种阵法禁制,大到护族大阵,小到藏书阁的细微符纹,统统被叶非折拆过不止一次,叫他几乎拆出了心得。

这叠书信上设的禁制纵然高深,也难不倒叶非折。

叶非折以指腹在信纸上随便一抹,墨色消融褪去,白纸上渐渐显出真正内容,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寓意。

上面字迹秀丽圆融,形端庄、神飘逸,唯有撇捺转折出逸出的笔锋,才显出一二主人藏不住的飞扬心思。

叶非折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信上并非与他人的沟通往来,而是写信主自己的自白心思。

“渐羽堂弟告诉我,修行者难以飞升无关实力,只因为当今天道不全。我知他说的是真的。自从修到大乘后,我冥冥之中感觉无形束缚,本以为是自己实力不够,不想是天道不全。”

“我不知所措了很久。”

“自小,我就清楚我生来是为修行,如爹口中无数次告诫我的一般,为萧家的荣耀振兴而修行。”

“后来随着我年纪渐长,修行便不止是为萧家,更是为自己。如果不修行,我一无所长,我拿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过,活过,拿什么让世人记住我?如果不被世人记住,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到时候哪怕死在雷劫下,也一样是死而无憾。”

“可渐羽堂弟告诉我,死在雷劫下不是因为实力不够,是因为天道不全。”

到这里,笔迹渐渐凌乱潦草起来,像是诉说人无处宣泄的内心。

最后,那些杂乱的线条,都凝成了锋芒毕露的四个字:

“我不甘心。”

“渐羽堂弟说,想要渡劫飞升,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祸世。如我执着于飞升,又命定与祸世有缘,兴许可以尝试孕育祸世在体内,然后凭借着母子的亲缘关系将其血脉截夺。”

后面详细叙述了一下截夺祸世血脉的方法。

写信人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萧姚。

她没有多提自己是怎么前往妖族,在妖族境内遭遇了什么,又是如何顺利怀上祸世的,只留下最后一封信,言语寥寥,笔画坚定,意气风发:

“我不甘心。”

“所以天道之下,只争一线。”

到此,就是萧姚所有的自白。

她大概不会想得到自己所有抗争,都落了空,成了土,换来一个修为全废,郁郁病死在异乡僻壤的结局。

叶非折沉默地一张张叠好信纸,卷起来将其妥善放置。

“渐羽堂弟…”

萧姚几张信纸,大半以“渐羽堂弟”这四个字开头,可见其人对萧姚影响之深。

叶非折问系统道:“萧渐羽在原着中是什么戏份?”

“没有戏份。”

系统这样回答它。

它声音里难得带几分困惑:“原着中对萧渐羽这个人的存在只字未提,但是——”

系统的不解,叶非折也知道。

萧渐羽倘若真是促成楚佑出生的那个人,原着中百万大长篇,反派无数,想来不少萧渐羽一个被打脸的,定然会多提两句。

但萧渐羽只字未提,甚至查无此人,就很令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想。”

叶非折眸色和室内基调一样的晦暗不明:

“萧家的事真是一摊子越细想越糟心的破事。”

叶非折一直对是非功过的评定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他做他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说?旁人做旁人想做的事,管他怎么说?

活着的时候在意他人言语有什么意思?死了在意他人言语有什么必要?

所以叶非折也懒得管萧姚是对是错,人是好是坏。

人心复杂,本来就不止是一个好坏对错能说得完,说得尽的。

但叶非折明白一件事情。

楚佑的出身本身,就是一场局。

所有人都不想他好,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包括他生来的意义,也是用自身骨血来成全他人。

他幼时在楚家和萧姚度过的温情脉脉,相依为命的那几年,不过是迫于认命的无可奈何。

而楚佑依然为萧姚的一具遗骨,冒着被天下人截杀的莫大风险,身入楚家。

叶非折垂着眼睛看书案:“不管你想法如何,你终究将楚佑带到这世上,给他生命,给他亲情,有些话楚佑不能说。但我不欠你的,我能说。”

“你就是个混蛋。”

过了许久,叶非折方才恍然回神,低低笑了一下。

他用的早非自己原先那副皮相,丢到人群中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

无奈美人在骨不在皮,叶非折几百年来,也早浸养出一身美人气度。

他一笑下映亮整间蒙尘已久的房屋,像是在最阴暗最低洼出,开出最鲜艳最招摇的花。

叶非折说:“算了,我不说你了。”

“毕竟我也是个混蛋。”

哪来的资格?

他在书房处站得太久,久到玄渚和楚佑已经看完其他房间,过来书房处寻叶非折。

玄渚说:“一无所得。”

楚佑也同样说:“一无所得。”

叶非折微微点头:“好巧,我这里一样是一无所得。”

他从神态到语气都再自然不过,一点不像是刚才收起一封萧姚手书的人。

没必要。

叶非折想。

左右萧姚已死,楚佑已生,告诉楚佑他出生的残酷真相又不会让楚佑多块肉,不告诉他也不会少一块。

何必要给他平添几分纠结痛楚呢?

玄渚颇有几分不满地质问叶非折道:“你怎么这么慢?一直磨磨蹭蹭在这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