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页)

楚佑答得毫不犹豫,眼睛也未眨一下:“信。”

只一个字,掷地有力。

“那就好,也算不枉费我特意把萧姚带来这里。”

楚佑这才注意到叶非折身后的萧姚。

估计是真正意识到大难临头的原因,她将头埋得很低,身体蜷缩起来,再不见曾经明眸顾盼,笑语盈盈的样子,反倒是畏畏缩缩得可怜可恨

楚佑曾经很多次想过,自己母亲倘若没有那般虚弱,该是何等模样。

想来想去都逃不过轻盈美丽,端庄大方这些俗套的言语。

独独没想过,会如此的……

面目可憎。

“有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说。”

叶非折反手用手背一抹刀背,倒映出他幽幽的一弯眸光,语速很快:“我知道萧姚是你的母亲,对你有生养之恩,但这个人,哪怕你拦我,哪怕反目成仇,只要日后我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杀。”

“这种事上,我一向说到做到。”

楚佑听着点了点头,说一声:“好。”

如今说到萧姚时,他内心再度恢复到无波无澜的状态,已无多少起伏波动。

雷劫之前,楚佑放过萧姚一次,算还萧姚对他的生恩,也说过若是萧姚再动手,便当作敌人相见。

这次雷劫是拜萧姚所赐,楚佑若是能活下雷劫,也会去寻萧姚一算这笔账。

就是看在曾经的份上,不至于彻底要萧姚的性命罢了。

叶非折仿佛松了一口气,笑意更深:“那就好。”

他话音刚落,刀锋已现!

谁也没有想到叶非折能在笑意犹在唇边时,说翻脸就翻脸,暴起拔刀。

天雷察觉到了有人意欲干涉。

苍天之下,厚土之上,是黑是白;是正是邪;哪个该活,哪个当杀,总会给你断出个是非分明,一二三四。

岂容凡人置喙,岂容凡人插手?

于是阴云更沉,雷光更亮。

本应再过几息才降下来的雷霆,随着突变天色,呼啸飓风,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如同游龙俯身,滚滚而下。

众所周知,雷劫中天雷停顿的空隙,便是渡劫的修行者抓紧调息,能否度过这场天雷的生机所在。

叶非折一出刀之下,惹怒天雷,摆明是不给活口,一杀杀两个。

他能将自己生死付之度外,那楚佑的呢?

叶非折一路和雷霆硬杠,杠到此刻,也不免觉得有几分疲倦力竭。

这种疲倦力竭,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所燃烧殆尽。

他气血上头的时候,第一时间回想起的,竟然是自己在刚上玄山时立下的豪言壮志,阴魂不散地纠缠了他半辈子的话。

“我要练世间最快,最强,最锋锐的一把剑。”

最快。

不平事刀锋过处,四周空气被扭曲出隐约波纹,如同带着流火撕破空气的飞星。

最强。

千千万万种刀式刀法刀意,叶非折只想得起最简单的直斩横斩平斩,刀刃在他手上翻飞出无数的刀影来。

无数的刀影又化作无数把刀,刀化影,影化刀,煌煌的光堪与雷霆争辉。

最后又将雷霆斩于刀光之下,那些纷落的光影碎末,宛如是陨落的星辰

最锋锐。

叶非折离楚佑仅剩下一尺距离。

他原先离楚佑离得也不远。

平时迈两步就能到的距离,叶非折顶着天怒诛罚,顶着雷霆电光,出了无数刀才到。

只剩下一尺。

叶非折动作忽地停了下来。

那些不知几千几万几十万道的刀光,也渐渐不再喧喧嚣嚣,随着他刀势的戛然而止,慢慢淡在叶非折身后。

眼看光影消退,眼看镜花水月。

叶非折手腕一抖,刀身一阵清鸣,刀势随之而起!

他出的千千万万刀,又化成了一刀。

最锋锐的一刀。

跨过威严无上的天雷,跨过不可逾越的天道意志,接触到了楚佑。

如果是平时,楚佑也许尚有反应余地。

但此刻,他祸世血脉被自己抽离出将近九成,别说反击回去,能不能在叶非折一刀下保全自己都够玄。

所以他只能看着叶非折取走自己的祸世血脉。

与此同时,叶非折说话了:“我接下来要用的手段岂止不够光明正大,简直卑鄙无耻。”

毕竟叶非折设身处地一想,若是自己渡雷劫,他宁愿自己死在雷劫下,也不愿意叫别人做他的替身,然后自己在苟且偷生。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仇人。

叶非折忽地极轻微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不会用罪有应得的说法要你认同我,也不会用我是为了你好的说法来绑架你。”

“过了这场雷劫,你爱怎么想我怎么想我,恨我憎我讨厌我都随意。”

“但是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我始终会去做。”

感应到他手上的祸世气息,雷霆疯了一样,不要钱似的往叶非折身上砸。

但是做都做到这步了,叶非折比雷霆更豁得出去。

雷霆疯,叶非折就比它更疯,雷霆厉,叶非折出刀就比它更厉。

他到底还是到了萧姚面前。

萧姚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曾经百般谋划,求之不得,如今却避之不及的那团祸世血脉。

她与祸世血脉天然亲近,祸世血脉一见萧姚,就悠悠钻进她经脉骨髓。

雷霆忽止。

如果说天道讨厌在哪里的话,就是不近人情,一视同仁。

如果说天道有哪里好的话,那也是不近人情,一视同仁。

它雷劫针对的只是祸世,是冒犯它的规则,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东西。

所以当祸世换了一个人时,雷劫立马就调转了头。

雷光下萧姚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几如死人。

叶非折看着她,起了一二说话的兴致

“我这样说不过是为一己私欲熏心,不敢妄谈因果,更不敢脸大说我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萧姚想去骂他。

但她牙齿在不停地抖,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她看见年轻人眉眼神态里有出奇的沉静,与他容貌衣饰的轻浮华艳格外不符,仿佛是在红尘中沉浸过很多年,山外修行过几百载才有的气魄。

“但我想你但凡不去做某些事,但凡一丝良心尚在,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

“后悔么?”

当然后悔。

萧姚眼中有森然深沉的悔意,手指紧紧扣住地面坚硬的石块,不顾抠到血肉模糊,指甲开裂:

“我只恨我当时年轻,听信了萧渐羽的鬼话,结果生出了那么一个怪胎。”

假如可以重来一次。

那她一定选择安安分分当她的家主之女,不去赌虚无缥缈的渡劫飞升。

话听到一半,叶非折便不想听下去。

萧姚说的后悔,和他想知道的后悔根本不是一个后悔。

他有点为楚佑索然无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