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很快, 新任仙首代师收了个师弟的消息便在修仙界不胫而走,与消息一起传开来的是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的话本和谣言。

叶非折对此见怪不怪。

他虽说骨子里留着两分世家子弟的矜持,对这些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好歹在玄山生活了那么久, 要是本本话本都要计较的话, 岂不是要被气死过去。

因此, 叶非折早就练就一身乍闻惊天八卦, 也能视作过眼云烟的本事。

倒是他的几个好友,听闻这件事后, 一个比一个往玄妙峰上跑得勤,一个比一个忧心忡忡小心翼翼, 生怕叶非折哪里想不开跳崖轻个生, 被人夺个舍。

要不然怎么会想不开收写作师弟,读作徒弟的麻烦生物?

等一个个地都来了一遍, 都如同老妈子一般地问候一遍, 长吁短叹过一遍后, 他们还是不放心, 互相之间说了两声,干脆一同聚到玄妙峰上。

叶非折面无表情地擦剑, 一心想要看看这群家伙究竟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

“非折啊。”

绍孤光沉思许久,大气也不敢出地问道:“你近来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受了什么刺激?”

差点就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收个徒弟?

任谁都知道, 如今修仙界里, 叶非折便是最目无王法,最不喜欢被束缚拖累的那一个。

想让他认个师弟,只怕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难。

绍孤光唯恐自己的言语戳伤叶少主那颗娇贵的水晶玻璃心,连忙补充道:“当然,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以说出来,大家都是朋友嘛!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叶非折冷幽幽扫了绍孤光一眼。

在他看来,认识绍孤光这等傻子朋友,就挺不好意思开口,挺难以启齿的。

“非折。”

江墨斗不愧是上下祖孙三代都不靠谱的坠青天里唯一清流,一开口,就比绍孤光有条理得多:“你突发奇想代师收了个徒弟,确实是自己主动揽麻烦上身。”

他摇头一叹,也不去置评:“不过好在我与顾院长合力占过,你师弟应当靠谱,来历清白,资质又高,费不了你什么心。”

叶非折先是一怔,随即很快沉下面色:“你们占我师弟来历?”

难怪叶非折会不愉快。

当世论起衍算,居首的无疑是江墨斗与顾迟笔两个,他们若是合力推算,别说是大体是非,就是许多细枝末节,亦逃不过他们眼睛。

而是个人,总归会有点秘密,会有点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假如换做是叶非折被人这样推算,只怕是早就翻脸,拔剑动手了。

顾迟笔平平无波开了口:“你收师弟收得蹊跷,又恰逢仙首大典的关头,出不得叉子。所以江墨斗找上门来请我一同合力推算的时候,我也应了。”

说到这里,她看叶非折神色似有不虞,也不禁放缓语气:“我不知你为何会代师收徒,亦不想深究其中原因。但是我和江墨斗,都不希望你的一番真心去成全别人的别有用心。”

被她屡次提及的江墨斗僵硬扯上一抹笑容:“不错。事实证明的确是我们多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应该给你赔个不是。”

“别跟我赔不是。”

叶非折瞥他一眼,眼波潋滟又逼人,看不出究竟生没生气:“你们窥探的不是我,要赔不是,就和那位正主,我师弟,去赔不是。”

江墨斗还在纠结这样做会不会太丢面子,太丢份时,就听顾迟笔干脆道:“好。”

叶非折望着他嗤笑:“又不是阿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窥探他的,让你赔句不是没委屈你吧?”

江墨斗一想是这个理,就没在纠结下去,转了个话题:“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代师收徒?”

他问的这个话题人人好奇。

方渐鸿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临云鹤话本一本接一本地出,其中少不了顾迟笔的背后指点,就连一向冷若冰霜,寡言少语的怀霜涧也旁敲侧击过好几回。

这种群体性的八卦行为无疑感染了江墨斗,让他从严肃古板的宗主角色中脱身而出,不可免俗地好奇起来。

其实叶非折自己也答不上来。

论悲惨,修仙界亿万人众,总能找到几个和楚佑差不多惨,甚至比他更惨的。

论容貌,修仙界从来不缺出众的美人,楚佑长得好看归好看,离冠绝古今,惊世骇俗这个档次到底还是差点火候。

论天资,好吧,这个或许是真没得挑剔,但问题是叶非折收楚佑那会儿,根本没留神分辨过他天资根骨。

想来想去,是一环扣一环的巧合环环推动,才让他生了收师弟的念头。

说及楚佑,叶非折脸上明明白白写的拔剑两个字倒是没了,他眉心舒展,变得平和许多,浅浅笑道:“或许真的是命定的缘分罢。”

那时候,叶非折对命理一说,尚且没有多大感觉,更无论是爱憎。

因为由他看来,命理这玩意儿,和剑道、和修为、和他想要的许许多多东西都是一样,最终会臣服于他,会由他支配,会任他捏成想要的模样。

当然不会有太多感觉。

所以叶非折对命中注定这种词,更没有什么排斥厌恶,或是被支配戏弄的无奈。

不过是可信可不信,愿意相信时锦上添花的东西。

说得自然轻松,也自然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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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斗和顾迟笔身为一宗之主,自是言出必行,说给楚佑赔不是,就不会顾左右而言他百般推迟。

再加上几人常来玄妙峰,一来二去的,就和楚佑熟络起来,有几分把他当自家师弟的意思。

叶非折冷眼看着,着实觉得楚佑性子比他原来所想的要丰富有意思。

旁人都说是外冷内热,偏偏他楚佑是外热内冷。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派温煦,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对江墨斗几个更是不乏尊敬,把几个人哄得都开开心心,直把他当自家晚辈看待。

若是叶非折不曾最先遇到楚佑,不曾看见他跪在地上低眼时的一抹冷芒,说不定也会真信了楚佑的表现。而不是认为诸般种种皆是楚佑刻意表现,他内心实则仍怀着警惕,疏离地审视着几人。

叶非折一贯不喜欢表里不一的性子。

要说话便说,要拔剑便拔,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平白让人看不起?

可是这种表里不一到楚佑身上时,叶非折只剩下拿他没办法。

算了,他揉揉眉心想,楚佑在楚家那等泥潭似的地方长了十七年,来玄山才几天,对人有戒心很正常,要不然楚佑怎么能在楚家活下去?

对旁人是两面三刀,对楚佑却是生存必须,怪不得他。

他只望着几人谈笑,等人散去,玄妙峰上只剩下他和楚佑两个时,方道:“旁人也就算了,我不多说。但你我师兄弟,你在我面前想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我认的是师弟,又不是端方君子,更不是哄我开心的人,无需太有负累,太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