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5页)

叶非折脑子里浑浑噩噩,充斥着各种念头。

可笑的是,他手上连千岁忧都险些没握住,茫然四顾一圈,斥出口的是外强中干的一句:“你疯了吗?”

那一刻,叶非折甚至隐约有了一种预感。

哪怕楚佑当真成为原着中的祸世,成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的魔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也很难真正地像楚佑下杀手。

楚佑不但没疯,而且相当从容,笑道:“那师兄不惜召来渡劫天雷,师兄是疯了吗?”

他一贯是绷紧的,在叶非折面前更是丝毫不敢松懈,鲜少有这样温煦笑谈的时候。

“怎么能一样?”

叶非折想也不想便道:“我是仙首,祸世降世,我却在深渊底下被天道困住,没道理的事情,不惜手段也要出去。”

“是不惜手段也要去护住旁人吧?“

楚佑反问了一句,叹息道:“师兄的亲友、师门乃至仙道,都是师兄想护住的。”

“师兄有师兄想护的,我的牵挂虽没有师兄那么多,确也有我想护的。”

他说这话时,没有反讽,没有不平,是真真正正温和地在陈述一件事实。

叶非折生来光耀,长在鲜花锦绣的温柔乡里,自然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护。

楚佑却生来孤僻,至今为止想护住的,也不过是一个不计代价对他好的叶非折而已。

很早以前,楚佑便再平静不过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觉不平,不觉妒忌,更不觉两人地位不对等。

因为他所动心的正是那个光辉满身的叶非折。

“所以——”

楚佑说到这里,大约是觉得自己有点失控,说得太多,便笑了一笑,一笔带过去:“我不后悔。”

他一贯是寡言少语极了的人,对什么都吝啬言语,对什么都不缺分寸感,既把自己心中所有暗涌隐藏在漠然外表之下,也怕给旁人带来哪怕一两分的困扰。

即使如今临别在即,好像也不能让楚佑多付两分真情实感。

唯独捧出一颗心是真的,是烫手的,热血犹在指尖跳动。

“你想干什么!”

叶非折脑中的弦随着他这一声绷到极致,手中的剑甚至还要快,根本是不假思索就脱手而出。

快,一定要快,不,甚至还不够快。

叶非折无暇思索更多,满心满眼里只有快一个字。

因为他心里有一种极清晰,极深刻的预兆:

若是不快一点,就再也来不及了。

即将轰然落下的雷霆、外面所谓的不世之乱、天命万古无情的衍化运转…统统被叶非折置之脑后。

他所有的身家性命,所有放不下的牵挂,所有不服输的傲骨,统统都顾不得了。

那一刻,他眼里只有楚佑一个人,出剑也只为楚佑一个人而出。

千岁忧在如山如海倾倒而下的雷霆映衬下,微小得几近至无,轻而易举便可被忽略。

无可忽略的是,它所至之处,雷霆被轻描淡写的一划为二,下半截已经坠落在地碾成焦黑灰烬废墟,上半段仍齐齐悬于天上不肯下来。

不是什么神奇的幻象奇景。

不过是到了极致的,连雷霆闪电,都无法轻易追赶而上的速度罢了。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人力不及天力。

叶非折仍是迟了一步。

千岁忧斩尽了他这边尽数的雷霆,化作长虹向楚佑而去时,突兀被淹没在了另一片雷光之下。

那片雷光比叶非折的渡劫雷光更威严,更浩瀚,也更不可撼动。

是天降刑罚,诛除祸世。

千岁忧回到叶非折的手中。

六煞星望着他,几乎生出一种下一刻叶非折就会红衣一闪,冲进雷劫和楚佑共赴一死的想法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叶非折竟冷静地出奇,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红衣如同被钉死在那块地方,洇染出一片犹且滚烫的血迹。

他静静地看着,不管雷光刺疼,一直等到雷劫响到最后一声,滚滚雷鸣下,已然尽是焦土废墟,人烟不存。

叶非折自千岁忧剑刃上,看见一张颓然疲倦到极处,也陌生到极处的面目。

陌生得令他麻木的大脑不禁动了一动,望着千岁忧,油然生出一瞬“这是谁”的困惑。

他用尽最后的一分力气,搭上眼睛,近乎呓语道:“祸世……在有些人身上是祸世,但在阿佑的身上……

是守护。”

“他自己自愿去接纳了祸世血脉,自愿去引来雷劫,自愿去不加反抗,为那一句话。”

“为他所说的,他也有他想护的。”

这些叶非折都看得懂,楚佑的苦心孤诣他都知道。

正是因为看得懂,因为知道,所以当雷劫临头时,叶非折才沉默克制,才袖手旁观。

以他如今的状态,冒然掺合进雷劫中,除去以楚佑共死以外,再无其他可能。

可他怎么能死?

他是楚佑拼尽一切,用命也要护住的人。

他所在的天下是楚佑拼尽一切,用命也要护住的天下。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能随着自己心意,痛痛快快和楚佑共赴雷劫,求一个问心无愧?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依然是暗的,地上的猩红依然像血锈未干,唯独雷云早已消散,好似从不曾来过。

叶非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涩哑,比起问六煞星问题,更像是一个人独处时近乎发泄的自言自语:

“所有一切,天道自有安排。一百多年后原着中的修仙界是以何等面目受创,那么现在的修仙界就要以何等面目受创。”

“况且若是祸世一事无成,哪怕阿佑有心求死,天道也不会如他的意,降下天诛雷劫让他身死魂消。”

说到这里,叶非折喉头干涩,像是费了莫大的力气,才勉为其难地挤出几个字:“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比起叶非折所问的,“外面究竟死了谁”这个问题更精确,更能替叶非折回答心中疑惑。

但他不敢问出口。

堂堂仙首,千岁忧主,竟也会有不敢做的事情,会有不敢问出口的那一天。

六煞星迟疑着问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它声音听上去很年轻,隐隐带了一点悲悯的味道。

叶非折沉默半晌,方才回它:“我必须得知道。”

一面水镜浮现在叶非折眼前,将满目疮痍,将所有不甘的无助的愤怒的挣扎,尽数呈现在叶非折面前。

其中不乏他熟识的面孔。

叶非折短促地笑了一声:“才半日时间。”

“祸世威能不至如此。”

永远是老对头最了解老对头。六煞星身为天道老对头,斟酌着字词道:“是天道想按原本的轨迹走。它不会管祸世威能如何,能不能在半日之内做到这个地步,只需借祸世的手,来行它预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