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夜谈与遇袭

罗余没回答, 先问:“两个孩子心悦彼此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知道。我本想阻拦, 却终究狠不下心。”顾若海叹息道,“从他们身上, 我仿佛能看到当年的我与宿怀竹……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与他之间,多年之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彼此牵连。”

罗余对此没说什么, 只伸手拍了拍顾若海的肩膀。

沉吟片刻, 他道:“宿殃的状况有些复杂……若只是寒潭冰魄与半凋红, 可解之法还是有的……但此法, 实在有些残忍。”

顾若海问:“如何残忍?”

“要想压住宿殃的极寒内力,只能由修习炽烈功法的人与他双修,才可保他不死。”

罗余苦笑一声, 看向顾若海, 解释道:“但……若是仅一人长期与宿殃双修,想要不受他体内至寒之气的侵蚀, 那人必须身怀极阳极烈的内力。可你也明白, 物极必伤, 至烈与至寒, 合则两利, 分则成祸。一旦将来两人分开, 便只能是双双殒命的结果。”

“或者, 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豢养许多炉鼎,轮流为宿殃压制寒气。”罗余低声道,“只是如此一来……”

他不必明说,顾若海也懂了。

“以命相连,”他喃喃道,“或者锥心剜骨么……”

“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罗余叹道,“我们都会选择以性命与挚爱相连,绝对无法接受他身边还有别人。”

顾若海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是啊,那孩子……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

“可是,宿殃的情况更特殊些。”罗余道,“他不仅身怀寒物寒功,除此之外,他还身负厄罗鬼帐的鬼血咒命……怕是难以活过及冠。”

顾若海不禁怔住。

罗余叹息:“所以,如若他们以命相连,非敌……将来恐怕危险。”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不知为何,师尊却似乎有意让他走这条路,为此还专门提示他前往厄罗鬼帐取一奇物。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他,只能来告诉你。你毕竟是他父亲,该知道这件事,也或许只有你能劝说。”

沉默良久之后,顾若海却绕开自家儿子的问题,反倒提起宿殃:“宿殃身上怎会有鬼血咒命?宿怀竹可知道此事?”

罗余知道他需要时间深思熟虑,也没再催促。

“咒辞在他背部,宿怀竹曾为他刺青,所以,定是知情的。”他回答道,“瑾儿与宿殃不曾回过厄罗鬼帐,那咒……据我推测,极大可能是瑾儿以命为祭,亲手下的。”

顾若海不解:“她为何会如此做?”

罗余也不明白,又无从揣测,只能道:“这次围剿魔教,你应当有机会与宿怀竹见面,或许以此为突破口,能从他那里问出些什么。”

顾若海默然:“也只能如此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怅然。

罗余道:“你此去魔鬼城围剿,注意安全……对了,我听闻你已察觉中原武林有奸细,可有计策对付?”

顾若海笑道:“不必担心,此次围剿本也是做给那些人看的。厄罗珏意图搅浑中原武林与魔教之间的水,可他却实在不了解宿怀竹的为人。”

罗余微笑颔首:“你有腹案便好。”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顾若海正要给罗余叔侄安排营帐,却被罗余拒绝。

“我这次来,本也只是问问你此次围剿的缘由,今晚要尽量趁夜色离开,前往冰原方向。无论宿怀竹的计划是不是与厄罗鬼帐有关,我也要尽力助我侄儿夺回王权。厄罗珏谋划这一场纷争,定还有别的企图,还是釜底抽薪来得更彻底。”

“你此去也危险重重,阿越不在你身边,可顶得住?”顾若海担忧道,“不如我派一名亲卫给你。”

“不必了。”罗余笑道,“我虽是医者,武功也不差。再者,我那侄儿也是从小玉楼出师的,我两人联手,自保没什么问题。”

“如此,便祝愿你我各自功成。”

两人伸手相击,又重重握了一下,彼此道别。

……

腾云阁与中原武林集结的大军在荒原再次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夜。

而就在距离他们数里外的一道山坡下,顾非敌与宿殃却遭遇了他们自入荒原以来的第一场夜袭。

两人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袭击者隐匿于夜色,趴伏在地面,以冬季里早已极为稀疏的枯草为掩护,手握一把极为精巧的劲弩,悄无声息射向两人的方向。

好在,入荒原后两人一直在戒备,入夜之后,顾非敌的内力更是时时刻刻蕴于双耳,听到了远处那极为细微的一丝机括声。随着弩|箭夹着劲风袭来,他倏然拔剑,将箭矢尽数拦下。

宿殃早已运了惜花步上前,沿途又躲过一枚短箭,眨眼间拦在了那刺客的退路中央。

刺客一身黑衣,身法诡谲,见两人距离已近,不便使用弓|弩,便换了弯刀,翻身袭向宿殃。

宿殃抽出腰间细剑,反手便是绽莲剑法“出澈”“濯清”两招,将刺客的袭击尽数挡下。而顾非敌也很快赶到,以回雁剑诀攻向那刺客。

两人联手,那刺客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顾非敌一剑。但他竟丝毫没有惊慌,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抛向空中。

宿殃下意识挥剑去砍那竹管,却被顾非敌以长剑挡住剑锋。

顾非敌喝道:“当心有诈!”

话音落,那名刺客竟自己挥起弯刀,将那截竹管从中劈开。管中液体迸溅而出,四散洒落。

宿殃与顾非敌见状,各自运了轻功疾退,险险避开那一蓬不知为何物的液体。

然而,那逃不出两人堵截的刺客,却被管中液体淋了满身。

顾非敌鼻翼微动,皱眉道:“……是油脂……混了磷粉?!”

宿殃不解:“油脂?他带油脂做什……”

“离他远些!”顾非敌立刻后撤,焦急喊道,“会着火——!”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刺客身上竟忽地冒出白烟,瞬间燃了起来。

宿殃早在顾非敌喊他远离那刺客时就立刻运了惜花步,向后倒退数丈,此时见到那人被迅速燃起的大火吞噬,还在试图向他的方向扑袭,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一眨眼的功夫,那刺客便完完全全被火焰包裹,尖叫着倒在地上,不住挣扎。

顾非敌绕了个远,扯住宿殃胳膊,将人半搂半抱着带进怀里,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

“别看,别听。”他低声道,“他不愿让我们知晓他的身份,才会用这种方法自戕,抹掉痕迹……火光会引来旁人,我们先撤。”

宿殃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点点头,哑声道:“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顾非敌将他从怀里放出来,但相扣的十指却一直没有松开。

两人携手离开之前藏身的缓坡,尽量压低身形,围着腾云阁联军扎营的地方绕了个大弧线,换到远处另一片枯草丛生的小丘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