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共和国的元帅,和帝国的末代皇帝,各怀鬼胎地抱在一起。

这个场景太不真实,天琴座最狗血的地摊文学也不敢这么写。

耶戈尔和游竞同时转向对方,都是欲言又止。

“你先说。”游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总觉得自己的揣测过于猥琐了,在耶戈尔面前大喇喇说出来显得他多淫者见淫一样。

游竞心想的是,你不觉得我爹对人家有点意思吗?

他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和耶戈尔对某件事达成了共识。

但是游竞的眼光显然远不及秘书长狠毒透彻,因为耶戈尔斟酌了片刻,开口说的是:“游不殊元帅,是否可能有过叛国的嫌疑?”

游竞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他从心里升起来巨大的愤怒,愤怒像一股强大的气流一样,瞬间将耶戈尔推得离他好远,消弭了这同甘共苦性命相托的几日所带来的亲密感。

游不殊是天琴座最苦困之时,把整个共和国从战争的泥潭中拖出来的人,不仅仅是军事才能,他是这个曾经日薄西山低迷哀伤的国家所有的精神力量,这一点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不会懂。

游竞不曾目睹耳闻过那样的游不殊,但是游不殊现在是他父亲,他的身躯里鼓荡着这个家族的血脉,每一声心跳都铿锵有力地告诉他,游不殊或许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历史的罪人,但一定是这个国家的英雄。

耶戈尔可以怀疑一切,可以弄权擅人,以万物为刍狗,构思他的棋局。

但是不能是游不殊。

那愤怒最后并没有化成一声咆哮,或者一记拳头,游竞只是淡淡说:“如果游不殊叛国了,天琴座就没有共和国了,更不用提你这个执政院秘书长了。”

“你觉得我在侮辱他,是吗?”耶戈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因为我是个玩弄权术全无心肝的小人,所以不惜用恶意揣测天琴座的大英雄?”

耶戈尔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睛盯着他,游竞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一样,耶戈尔长长久久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更加真心了:“那我们看看吧。你会发现做个小人有时候反而更聪明一些。”

阿念衣衫不整地被压跪在地上。三把枪同时指着他。

一步,两步,游不殊站到他面前,弯腰把他垂下去的脸抬起来,捏着他的下巴,端详嘴角和颧骨上的那些伤痕。

“怎么回事啊,”他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回头问副官。

副官一抬手,把一支针管扔在地上:“他衣袖里发现了这个。”

“里面是什么?”游不殊问。

阿念突然出声,死死地看游不殊那双漆黑的眼睛:“是神经毒剂。”他甚至露出一个略显狼狈的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美得像一弯落拓的牙月。“我正要用呢,你们早来了一刻。”

游不殊皱眉:“出了什么事?”

念医生或许恨他们入骨,却是一个非常识相的聪明人,这种不计后果的泄愤行为他不会轻易去做。

“他长成那个样,能出什么事啊。”副官嘀咕道。

游不殊治军很严,哄抢民家,滥杀平民和强迫妇女的行为更是绝不姑息,就地正法,处理结果会上报到军部,在国都奥菲斯公示。所以虽然战争打了很久,士兵之中难免有朝不保夕不如及时行乐的情绪,却万万不敢踩这条高压线。

但是念医生不同,他是个男子。游不殊当时让他抬头,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有星际时代,才会有幸见到念医生,才会知道宇宙广阔无垠深不可测。

很难想象他们所熟悉的任何一颗星球会出现这样一张脸,天琴座最以容貌著称的是苏氏家族,他们都在出发前被军部参谋长苏诃接见过。苏诃同样温文尔雅,外表艳丽,苏诃是一团将熄的冷焰,念医生是一颗垂死的恒星。

晚上念医生合衣卧在诊室的床上,有人打开了门。

他睡眠很浅,翻身坐了起来,在一片漆黑中勉强能看见他的勋章在闪闪发亮,是个游不殊手下的军人。

念医生警觉地问:“什么事?”

对方声音很年轻,说:“白天手伤着了,医疗仪没什么效果,想要开点药。”念医生想起来他们是因为什么伤着的,心里一阵作呕,他定了定心神,起身说:“我去拿些药。”

他起身快步向药柜走去,在黑夜中摸索着什么。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一双有力的、完好无损的手。

他的心脏都要停跳了,那人紧紧地贴了上来,燥热的呼吸吐在他脖子上,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拦腰把他向后面拖去。

那双滚烫的手让念医生感觉真实的恶心,他拼命地摇头挣扎着,对方捂得越发紧,带着恳求说:“你别叫。”

念医生仰着脖颈,在他手掌的空隙中口齿不清地说道:“游不殊知道吗!”

那个人只是胡乱地把手钻进他衣服的下摆,贪婪地抚摸着,急急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回军部指挥所的路途这么远,不一定路上会发生什么,有我在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如果不想进战俘营,我可以帮你打通关系。”

念医生用力地弓着腰,想摆脱他的靠近,他前面是药柜,对方的手穿过他的腋下伸到前面,这个姿势他完全无法和一个军人抗衡。

他竭力让头脑保持冷静,紧绷的身体尽量放松,作出不再挣扎的模样,轻轻说:“你让我转过去,这样我难受。”

对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一个清癯纤细的小医生没有什么力气,何况,虽然一片漆黑,但是他很想摸一摸念医生的轮廓,想亲吻他,想看他流泪。

他松了一点力气,还圈着念医生的腰身,让他转过来,搂住自己的脖子,那双手冰冰凉的,坚决地环上了他的后颈。

军人的直觉告诉对方有哪里不对劲,他握住了念医生的手腕,反手死命地把对方的手从脑干的位置拉了一下,一点细长的光芒在黑暗中闪过。

到了晚上才想起来要开药!这来意怎么可能是清白的。念医生刚刚没有开灯也要先去找医药柜,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寻到了一支致死的毒剂握在手中。

下一刻,念医生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把他击退了两三步,那个刚刚还柔弱可怜的人像一只豹子一样扑了上来,手中的针管直取他的太阳穴。

他无法再怜惜那张惊心动魄的脸,手握成拳朝着对方的面门砸去,念医生没有躲,他的手差一点就要刺下去了。

那个人惊惧地发出了嚎叫声,他不知道一个医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要人性命,但是冲念医生这不顾一切的劲头,他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念医生停滞了片刻,已经有脚步声传过来,是晚上巡逻的士兵,他咬紧牙关,想要转移方向把针刺入对方的眼球,手却被一把握住,那个人抵死地反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