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道强劲的激光从他们的前方射过来,言静也猛地拉升舱体,将追击他们的那艘军舰暴露在光束炮的射程里,轰然一声后,言静也又和追兵们拉开了一段可以喘息的距离。

李斯科被他没有预警的转向又震了一下,此刻死死抱住驾驶员的腰,双腿跪在地上在极度的颠簸中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言静也干脆地回答:“看来我不必和你死在一起了。”

他关掉防空雷达,打开望远镜界面,在宇宙的背景之中,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大量军舰,深蓝色的船身,犹如在深海中觅食的鲸鱼。

这些鲸鱼喷射出一道道交织的光束,点燃了整个寂静的太空。

“是河岸军!”李斯科又惊又喜道。

言静也骄傲地微笑道:“都说了,即使没有我,河岸军也是天琴座永恒的王牌部队。”

河岸的火力掩护使得庞大的阿尔戈斯军舰无法再向前推进,只有言静也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星舰的小破飞行器顽强地穿过火力网的封锁,把追击的军舰们甩在不可及的地方。

河岸军的主舰已经遥遥在望,言静也登舰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李斯科:“有件事得通知你一下。”

“什么?”李斯科依然抱着他的腰,抬头一脸懵。

“我们没有动力了。”

“没有动力会怎么样?”

言静也诚恳道:“可能会有一点颠簸。”

“这特么不是已经颠好久……”李斯科话都没说完,感觉身体一轻,星舰的模拟重力系统率先失灵,他整个人已经漂在空中了。他还来不及震惊,勉强还攥着言静也衣角的手被人握住了。

言静也还是一脸的“我没有做什么你不用感谢我” 。

李斯科结结巴巴说:“你的手没问题吗?”这时候一阵天翻地覆的旋转袭来,他立刻大叫道:“言静也你一定要拉住我啊啊啊啊啊!”

言静也用力一拽,李斯科终于飘到了他面前,“抓紧我。”司令言简意赅道,然后他把加速器推到了极限位置。

照明装置和恒温系统全都失效了,舱内一片漆黑寒冷,高速行驶产生的巨大压力把他们紧紧按在驾驶座上,李斯科一只手环住言静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挤成小小的一团,像一粒豆子一样贴住胸膛,贴住言静也的心脏,偌大的宇宙中他只听得见两颗豆子蹦跳的声音。

星舰外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撕裂的飞鸟,在太空中滑出一条流畅的射线,而后直直地坠落。终于,那蛰伏的鲸鱼,缓缓地前进了一步,张开大嘴,捕获了自己的猎物。

星舰掉入了河岸军主舰开启的舱门。

即使主舰已经产生了一定的缓冲力,他们的着陆也堪称狼狈,高速状态下的星舰的动量几乎毁掉了整个对接舱。等到李斯科扶抱着言静也在星舰的残骸中站起来,发现周围一片狼藉,宛如末日废墟。

在高耸的穹顶上,一道门缓缓开启,延伸出旷阔的平台,升降梯走下两列医护人员,不由分说地从李斯科手中接过已经昏迷的言静也。

一人走到了平台的边缘,冷冷地睨视着伤痕累累的他。

他随手一抛,一个金属物件在空中闪出一道光,清脆地落在地上,旋转着滑到李斯科脚边。

李斯科努力站稳,苦笑着弯腰把那玩意儿捡起来,仰头说:“殿下这是连军事法庭都不打算送我上了吗?”

那是一把枪,银色的锋芒像要割伤人手一样。

他挟持耶戈尔的那一天,闻讯赶到的皇储从克罗托的武装带上抽出了这把枪,眯眼瞄准之后打穿了他的小腿。

他那时候就知道皇储还不想杀他,不然的话一发凯哈克足够他灰飞烟灭。李斯科也考虑过要不要解救言静也后带他流亡,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否决了,在席卷整个星座的战争倾轧中两个被盯上的小人物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他只能寄希望于皇储的仁慈。或者说,不是仁慈。

“你说回来会给我一个交代,”游竞冲着他扬了扬下巴,“现在是时候了。”

李斯科沉默着拉开保险,然后停住了手:“殿下,我非死不可吗?”

游竞沉默了一晌,答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回答得好,你可以不死。”

他的目光像灼烧的射线一样要把李斯科击穿:“你违抗军令,挟持皇室,换回言静也,是为什么?”

李斯科刚要开口,凯哈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如果有一个字说谎,你就完了。”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李斯科说,“他那样的人,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成为一件武器。一件武器被主人废弃之后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是吗?所以连他自己都很自然地接受了成为弃子的现实,可我做不到。”

他笑容惨白:“我经历过战场,知道生死有命,但不应该是言静也。”

一张照片丢了下来,飘摇到李斯科的手边。“因为言静也长得很像他?你从前的情人?”

“被我抛弃的情人,”李斯科笑笑,眼光悠远,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时光,“我被流放的时候早就同他分手了。我身无分文,要在黎明之前走出国境,他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十一月,恒星远离国土的阴冷季节,冻雨中的街巷都是萧肃的灰白色,他转身,脱掉一只鞋子,扔向那个人,吼道:“你滚啊!”然后蹒跚着赤脚走向远方,他不敢回头,害怕一回头看见驻足的身影,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力就会全部崩塌。

“你赶走了他。”

“他是个累赘,”李斯科坦言道,“我没有了财富,没有了权势,只有满腔的愤恨。而他和言静也,他们都一样,无论降临下来什么样的遭遇都会无比平静地面对,做决定时把自己的命运置之度外。我无能为力过一次,所以这次我不想再后悔。”

“那么下次呢?”游竞还是那样冷冷地问。

李斯科怔忡了一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皇储言下之意,是要放过他吗?

“你带耶戈尔走的时候,我是真想一枪打死你,最后放你走了,或许是因为在内心中,我也明白相比较于一己私情,言静也对于帝国大业来说更为重要吧。”他失落地笑了笑,阴冷的黑眸随即攫住了李斯科,一字一顿狠声道:“我的性命早不是自己的了,这一条命是赔上了整个游家才换回来的,从逃出奥菲斯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追求什么幸福的资格。”

“那么李斯科,我都可以放下,你凭什么放不下?”

李斯科肃然跪下,一片狼藉中,他俯首道:“我用生命忠诚于殿下。”

“最好是这样,”高处的身影转过去,“再有下次,你和言静也,就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