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计谋

绿意葱葱,宣称重病在家修养身体的镇国大将军,正面色红润地被侍女伺候着喝着解暑的梅子汤。长椅对面,坐着一群夏履派的狐朋狗友,皆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些日子夏履惬意地呆在府上,坐观外面的风云变幻,又恰逢得夏夫人即将临盆,可谓是喜不自胜。

有人知道夏履十分喜爱夏夫人,盖因夫人身体原因一直无缘绕膝之乐,现在终于圆满即将老来得子,便奉承道:“恭喜将军双喜临门。”

夏履哂笑两声,乜了那人一眼:“何来双喜?”

那人点头哈腰,一副小人做派:“将军只手搅弄风云,那位现下正因柔然之事焦头烂额,恐怕不久之后,将军就可以回到兰州了。”

对朝内局势稍有知解的朝臣,都对慕容燕与夏履势同水火的关系心知肚明。但碍于种种,两人在明面上,仍是一副假惺惺的好君臣模样。可自几个月前夏履回京之后,慕容燕狗急跳墙般硬是施了点手段将夏履留在京中,这才逼得夏履开始回击。

夏履在边关侵淫多年,岂是慕容燕想动就动的。

果不其然,一个对夏履来说不过尔尔的柔然,就难倒了朝中的一大片。

夏履心思百转,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听不出情绪:“江州一事,沈愈那个老东西还在查?”

自纪余严一死,似乎只有户部尚书沈愈这个顽固的老忠臣在查了,或许连慕容燕都未曾对江州注意。但江州,对夏履来说,至关重要。

下属嗤笑道:“那个老头子查不到什么的。”

夏履不满道:“你就这么为我办事的?”

平日里聚在一起的夏履派朝臣,都如同闲聊好友般,没什么高低卑劣,然而夏履一变脸,这群人就如同猫遇上耗子,连忙畏缩道:“属下一直都在盯着他,若是他一有动静,便……”这人说着,当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夏履这才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道:“听说皇后去桃夭宫施压之时,碰到了娴妃?”

有下属应和道:“是,七皇子的母妃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那深宫,实在是奇怪的很。”

夏履轻笑一声,“有利益驱使,宫里之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至于娴妃为谁做事,那就要好好考量考量了。

夏履回过头,朝下属道:“你找个时间,把我从兰州带回来'钩吻'的交予皇后。”话音渐开,夏履那凌厉阴邪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嗜血的笑:“现在只需最后一剂猛药,此事就可尘埃落定了。”

下属闻言一惊,踌躇道:“将军,此事是否操之过急?之华公主若出事,那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夏履挥手遣走侍女,缓缓站起了身:“我跟着他打的天下,他是什么样的人,除了谢澄,也只有我了解的最为清楚。”

夏日阳光长而热烈,晃得只叫人皱眉。那灼热的温度弥漫在空气中,无端让人生了烦躁之意。然而夏履的话,却如同寒冰,直至沉底:“在江山前面,慕容之华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蝼蚁。”

……

西北,兰州军营。

距离宋徽独身前往柔然军营,已有足足两个时辰。这与当初宋徽与谢璋约定的时间,已过了许久。

孟鸣争在他们商讨之时,也听了一耳朵,现下宋徽迟迟未归,也免不了开始担心这个柔弱书生的安危。然而谢璋却不动如山,直到日光渐渐西沉,谢璋那沉沉的目光才略微转动了些许。

孟鸣争看的心焦,踱着步子在谢璋面前来回晃,还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宋徽这小子至今没什么动静,怕不是已经折进去了。”末了抬起头略微不满地看了谢璋一眼,道:“我说承湛,你不是说好要去救人家的么?怎么眼看月亮就要爬上来了,你还在这坐得如同老僧入定似的?”

谢璋在军营中定定地坐了许久,闻言抬眸道:“救,不过需要孟统帅帮一个忙。”

月色悄悄来临,兰州夏日的夜晚凉意袭人,孟鸣争头戴了一顶高而花的帽子,定眼看去,分明就是柔然人最常见的服饰。这还不算完,谢璋还在孟鸣争白净的脸上做了些许文章——光滑的面颊上多了许多丑陋蜿蜒的络腮胡,孟鸣争秀气的五官几乎被遮挡了个完全,只露出一双铮亮明眸,在夜色中灵动异常。

谢璋让孟鸣争扮作柔然人,悄悄混进柔然军队。

孟鸣争听得几乎心梗,想也不想便说道:“你当柔然军都是傻子吗?随随便便就可以潜入进去?”

谁知谢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而后理直气壮地说道:“唔,我本就没打算让你真正潜进去,当然了,被发现更好。”

孟鸣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谢璋赔笑道:“孟统帅注意安全,莫要被抓住了。”

孟鸣争:“……”

孟鸣争孤身一人,仗着高超的武艺逐渐接近了柔然驻扎的军营,他一面腹诽着谢璋,一面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军营靠近。只是到底是军营重地,这些柔然莽汉们,还是留了几分细致的心思。孟鸣争隐在黑暗的丛林中,以眼观距,知道再往前就要被发现了。

然而他回想了下谢璋曾经说过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当下在心中就起了疑窦。

夜色逐渐深沉,尚年轻的西北副统帅思索片刻,还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偷偷摸摸地露出了点动静。守在营外的柔然士兵们顷刻间发觉异常,就持着枪戟缓缓朝着孟鸣争藏身之处挪动。

孟鸣争蓦然从中露出身影,龇着牙学着柔然的说话口音,道:“是窝,来解个收。”

柔然士兵对视了一眼,而后毫不犹豫地握着武器朝孟鸣争刺去,期间还不忘一面吹响号角,一面高声道:“将军说得没错,果然有人会趁着夜晚偷偷潜入我军,将士们,拿下这个人!”

孟鸣争:“……”

杀千刀的谢承湛。

孟鸣争心头把谢璋恨得牙痒痒,逃跑的脚步却不含糊,急掠而逃,速度飞快。

一道道人影跟随着孟鸣争的方向鱼贯而去,惊动了统帅营中正在假寐的巴图尔。巴图尔睡眼惺忪,听了士兵的汇报,当即嗤笑一声道:“一个人?谢璋就算是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让几个人去搜寻片刻,若找不到就立刻回营,不要追远。”

统帅营中灯火通明,但对于被黑暗侵蚀了许久的宋徽来说有些刺眼。不久前他又被巴图尔带出来,还未睁眼就几乎被光明刺得流泪。

然而巴图尔看都不看他一眼,吩咐了下属之后,便继续撑着头假寐了去,所以他自然就没有看见,宋徽迷蒙的眼下暗藏的深沉。

孟鸣争被追了一段路,发现身后跟随的士兵早没了踪影,于是恨恨地一把抓下头上那顶奇形怪状的帽子,末了还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