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疑虑

临安离兰州路途遥远,但前线战事吃紧,谢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月之后到达了兰州。

兰州城属大渝朝西北十城中最繁华的一个城市,以贺兰山为关口,西北之外皆是游牧之族,这些马背之上的民族部落,最壮大的,便是柔然。

柔然与中原争锯的历史可追溯到几百年前,在晋朝时期,当时的皇帝便深受其扰。若细数晋朝覆灭的原因,外族之争绝对必不可少。

而到了慕容燕这一代,柔然王族乌尔都氏在慕容燕沉迷仙道的数年里,竟不知不觉发展壮大,几乎成了数百年来之最。

如今柔然带兵的,便是柔然王的大儿子奎尼。

北方的冬日比南方干燥许多,谢璋将冻僵的面容揉开,抬眸看向城关上方硕大的“兰州”二字,随后缓缓垂下了眼。

受伤的孟鸣争从前线退下,在兰州主城中养伤,听闻谢璋父子赶到,自己转着轮椅便来迎接了。

谢璋踏入城门,就见到孟鸣争浑身裹得如同一头熊,堪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

谢璋忍俊不禁道:“原来兰州的冬日这么冷,冷得孟大哥都长出了动物的皮毛。”

孟鸣争朝谢澄行了个礼,方才狠狠瞪了谢璋一眼:“军医特意叮嘱我不能染风,你以为我想吗?”

谢澄耐心地等待两个年轻人来来回回地打趣了半晌,才随着接待的人一齐进了主城的府上。

几人奔波半月,早已一身疲惫。孟鸣争便招呼着让谢璋父子好好休息,又吩咐下人准备一些暖身的酥油茶与羊肉汤,等两人睡醒后补充体力。

于是谢璋抱着几分倦意在寒风凛凛的西北边关和衣睡去,可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心思太重,他只浅浅地眯了片刻,便毫无睡意。

府内不知何处飘来食物的香气,让谢璋仅存的困意消失殆尽。他穿好衣物,推开房门,就见孟鸣争坐下大厅的长椅边,手中摩擦着一张战报,沉思不语。

谢璋几步走了过去,随后拿起一块酥饼,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如何?”

孟鸣争斜睨了谢璋一眼,故意道:“什么如何,你现在和我同级,说话什么态度?”

谢璋咬了酥饼一口,抬眼笑道:“可是我没有被刺杀到走路都成问题啊。”

孟鸣争沉沉地盯着谢璋,似乎是想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可那双吊儿郎当的脸上,只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叫人捉摸不透。

半晌,两人在炉边氤氲升起的雾气中,双双轻笑出声。

笑完了,孟鸣争叹了口气,眉心拧起:“皇上在此时做出这种决断,确实挺让人寒心,说句难听的,他怎么能保证在他如此对待你们谢家的时候,还能指望你们能心无旁骛地对抗柔然。”

谢璋含着笑,语气中却尽显无奈:“我从来都不是心无旁骛,他早就知道。”言语间他的目光下意识便飘到了谢澄休息的房间,停顿片刻道,“我不能,但我爹可以。”

孟鸣争:“可惜不遇。”

“不说这个了。”谢璋在长椅上调整了个姿势,以下颚点了点孟鸣争手中的战报,“那边怎么样了?”

孟鸣争:“前线有人守着,奎尼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但仗总归是要打起来的,与其我们被动,不如率先出击。”谢璋断然道,“只是我在兰州待过那么久,却从来都没听说过奎尼这个人。”

只见孟鸣争微微抬手,片刻间便有人自屋内拿出一方纸册,递到谢璋手中。

孟鸣争缓缓道:“奎尼在柔然众多王子中不算出挑,可就在半年前,却突然深受柔然王的重用。我着人调查后,得知此事与

他们的大将军巴图尔有关。”

大约半年前,中原与柔然也曾有过一战,但当时的危机被谢璋与宋徽化解。巴图尔灰溜溜回去后,柔然王室自然会对他产生不满。可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大王子奎尼却力挺巴图尔,用自己的兵力助巴尔迅速吞并了周围了几个部落,才让柔然王继续保留巴图尔将军的位置。

“所以巴图尔也在奎尼的军队里?”

孟鸣争冷哼一声:“巴图尔打着复仇的名号,说是要一雪前耻。”

谢璋轻笑道:“这么记仇?”

孟鸣争却不接话,只是凝眉道:“你还记得艾尼吗?”

两人谈话间,谢澄已休息好出了房门,抬首见打断两人,于是挥手示意不用管它,兀自在谢璋身边坐了下来。

孟鸣争便接着道:“艾尼也跟着奎尼一起来了。”

柔然王的小儿子艾尼,谢璋怎会不记得。就是这个人当初与夏履勾结,暗中来到了临安,想要娶之华,从而导致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谢璋收了眼中的笑意,冷冷道:“他怎么了?”

“整个柔然都知道,大王子奎尼和小王子艾尼天生不和,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柔然王族的继任,都是由上一任柔然王在他们的神明面前亲自宣布而来,此仪式必须经过重重审核,才能最终确认人选。而现任的柔然王已经老了,下一任的人选便落在了奎尼与艾尼两个人之间。奎尼想要表现自己的实力,与巴图尔联手进攻中原,从而得到柔然王的赏识这一点可以理解,那艾尼也跟着下了战场,又是为什么?

谢澄听了来龙去脉,出声道:“无论他们想干什么,这次我们都必须先出手。”

于是趁着天还未入夜,谢璋决定与谢澄一起前往战事的前线,亲自备战。而孟鸣争因为旧伤未愈,被迫留在兰州城中听候军令。

西北的夜来得晚,谢璋骑着马跟在谢澄身后,哒哒的马蹄声犹如一声声沉重的擂鼓声,在这个夜色幕帘还未拉下之际,敲出了整片天空的霞光。

一片沉寂中,西北军营到了。

谢璋放眼望去,整个军营的氛围与半年前已截然不同了,看来夏履的势力清扫后,孟鸣争便迅速将军营上下肃清了一遍。

两人来到军营时,接待的是孟鸣争的参军,这个参军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眉目刚正,额间深深地篆着一道纹,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固执。

陈参军将两人迎向主帐,一路上都是严守军令的士兵,除却必要的行礼外,没有多看一眼。

谢璋一面笑着听谢澄与陈参军寒暄,余光却蓦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待二人走进营帐,谢璋便借故离开片刻。他掀开帐门,几步来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身边,将她拉到角落,才低声道:“云姨,你何时来的军中?”

那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云姨。

云姨此时一身布衣,发髻只用军中简单的布条盘起,她见到谢璋,显然十分开心:“老身之前便在军中了,只是待得不长久。若要算真正留下来的时间,便是在孟将军受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