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往生（三）

三日之后, 轮回殿堂。

深邃幽静的夜空缀满了无数银白星辰, 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星空之下，与地面相接的地平线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浩瀚神秘, 恢宏壮丽。

尽管这半年来, 死神已经数次见过这里的景象, 可每一次他依旧会产生心神震撼的感觉，星空之下，除了他自身之外别无他物，会令他可以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 而后收回自己的视线,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可以让自己随时进入状态——今天他来到这里，是作为夏冰萤前辈的协助者，与他共同参加最后的竞选。

虽然候选人最多可以带上两名协助者，但这一次夏前辈只带了他一个，甚至连队长顾盼都没有带上, 因为规则中特别标明这一次的竞赛与等级或实力都没有关系, 而是十分模糊地提到与“命运”相关。

死神并不理解这条规则想要说明的是什么，不过那时夏冰萤沉吟了许久，最终决定只带上死神。

这也不是死神比其他人厉害, 相反他还是永生里最弱的那个, 夏冰萤之所以选他, 还是因为他拥有看穿灵魂的能力，而灵魂或许会与“命运”有关系。

他一定要倾尽全力，争取帮到夏前辈。死神默默想着。

尽管他也挺喜欢盲女前辈的，但是果然，他还是更想帮助夏前辈取胜，因为成为管理员的话，或许就会有机会让时子殊回来了。

透过遮掩严密的黑色兜帽，死神将自己的视线投在了夏冰萤的身上。

俊美的银发男人也在望着头顶深邃的夜空，冰蓝的瞳眸中倒映出漫天繁星，如若另一片星空，他虽是在微笑着，眸中流淌出的光却比星光更加孤独，那光摇摇曳曳，似乎随时都会散去，化作无限的黯淡与冷寂。

死神的心中顿时一紧。

亲手杀了自己深爱的人，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灵魂泯灭消散，所来带的痛苦与折磨，已经无法用言语说出，那时他们返回这里，夏冰萤就一直目光空洞地坐在殿堂里，精神几近到了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盲女前辈及时赶到，告诉他们时子殊还有着醒来的可能，或许夏前辈就真的……疯了。

也正因为抱着这一线希望，夏前辈才支撑到了今天。那时盲女前辈没有说明怎么样才能让时子殊醒过来，可是连灵魂都已湮灭，除了管理员的力量，不可能再有其他方法。

所以无论如何，前辈才必须要夺得管理员的位置，就算是盲女前辈，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死神握紧拳头，暗中下着决心，忽然眼前有一道星光闪过，自光芒之后走出了三个人影。

为首的美丽少女就是盲女前辈，而她身后的想来就是她的协助者，不知道会是谁…… 如此想着，死神抬头去看，却在看清那两人的面容与灵魂时猛然怔住，瞳孔猛缩，张了张嘴，却惊愕得失了声，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是他们……风湮和时子殊！里面的确还是时子殊的灵魂，他们竟然都活过来了！

竟然不需要管理员的力量也能复活泯灭的灵魂？盲女前辈是怎么做到的？！……不，不管她做了什么，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太好了…… 死神鼻尖发酸，眼眶一热，看到这次的对手活过来，他却反倒狂喜起来，不过他也知道场合不对，于是赶紧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好在他佩戴的兜帽能严严实实地藏住他的脸，不至于被人发现他这幅窘状。掩藏在兜帽之下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兴奋无比，刚想把灵魂仍是时子殊的事告诉夏冰萤，却看到夏冰萤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笑容温和地与盲女握手，又冲时子殊与风湮颔首道。

“好久不见。”

银发男人笑道：“上一次的任务之后，我一直没有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出了意外，现在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目光又只落在时子殊一人身上，似乎蕴藏着很复杂的情感，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真的……很高兴。”

“谢谢夏前辈的关心。”

时子殊冲他笑了笑，夏冰萤勾起唇角，又与那三人聊了几句后便走了回来，全程始终都很平静。

死神以为是他以为那不是真正的时子殊，刚想告诉他实情，却见夏冰萤微微冲他摇了摇头，同时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这时死神才发现，夏冰萤的目光已然发生了变化，那冰蓝色的双眸中仍盛满了星光，却不复刚才的清冷，而是璀璨柔和，蔓延出无限的温暖与缱绻之色，如同有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正重新苏醒过来，明亮鲜活，熠熠生辉。

原来他认出来了。

死神闭上了嘴，有些疑惑地跟在夏冰萤身后，走到了离那几人很远的地方后才停下了脚步。

“前辈，你也认出来那就是时子殊前辈了吧！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复活了，盲女前辈说得还真对！”

想着应该可以说话了，死神又激动又高兴，先是嚷嚷了几句，但又觉得很奇怪，于是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隐瞒你认出他的事情呢？你不打算和他相认吗？”

“相认？”夏冰萤转了过来，先是笑了笑，而后摇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更何况我该如何跟他说呢，我这个亲手杀死他的凶手认出了他？”

“……”

死神哑口无言，但的确是这样，就算认出来了又能如何，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杀了就是杀了，他们也不能和好如初了。

他挠头想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或许可以拜托盲女前辈从中调解一下？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至少……”

“至少也要相安无事？”

夏冰萤仍是在笑，语气中却透露出决绝之意。

“我连朋友都不想做，让我和他做陌路之人，更不可能。”

他的目光渐渐望向远处，夜幕之中，一道流星蓦地在遥远的天边滑过，发出灿烂光芒，随后迅速暗淡下去，一明一灭，骤生骤死，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足够夺目耀眼。

从得知时子殊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说破他的身份。之前盲女已经知晓他看破了时子殊的身份，他也拜托她日后要对时子殊隐瞒这件事。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容地、悄无声息地，任由时子殊杀死自己。

做不成爱人，做不成朋友，只能是仇敌，还不如就此死去。

“命运……”

他嗓音低沉，缓缓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一笑，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命运。”

…… 与第一轮竞赛不同，那时的竞赛在全轮回进行直播，所有轮回者都在屏息看着这场血腥疯狂的比赛，盛况空前，然而这一次的竞赛却悄无声息，没有任何画面播放出去，所有人只知道最终的角逐将在今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