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龙族-拾玖

院落里阿雀种的果子树随风摇摆,已然高过别的花草树木太多,显眼地立在那儿。

阿雀刚被鸢生带回来,她担心南栖,火急火燎地往正居跑,还没进院落,就被罗儿拦了下来。

鸢生跟着过来,他不能进院落,也随着阿雀站在门槛之外。眼前突兀的果树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颇为惊愕地问:“这棵树?”

“是你给我的仙果子树,我半月未归,没想到它还长得这么好。”阿雀不知具体情况,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鸢生带走了,关在一处暗室内半个月,被问了许多问题。她开始极其不配合,后边鸢生说,这是苍玦的吩咐,也是为了南栖好,阿雀就听话了。

她老老实实地配合了半月,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

包括南栖一直以来都被看轻,始终闷闷不乐,介意自己不能成仙的那些事。

“虽是仙树,可它怎么会长得如此之快?”鸢生不解,他问阿雀,“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吗?”

鸢生询问的初衷,不过只是为了讨教一二。

“我在藏书阁中查阅到,仙果树可以用药渣做肥料。前阵子,千梓姐姐每一日都要为南栖熬一碗补药,我偷偷摸摸地将她倒掉的药渣都给弄来了!”阿雀十分骄傲地分享自己的种树经验,满是欢喜道,“不过多时,它就会结果子。南栖现在最是辛苦,若能吃到这酸甜的果子,一定会心情愉悦,我要将它结的第一个果子摘下来给南栖吃。”

自然,她也不会忘记将果子分给鸢生。

“鸢生……”

阿雀正欲说什么,正居内的厢房中,一个茶盏被摔碎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伴随着南栖的那一声嘶哑的叫喊:“你胡说——”

阿雀从没听过南栖这般失控的声音,瞬间惊得横起了眉目,她不顾罗儿阻拦便要往里跑,一副要去保护他的模样。罗儿急忙扯住了她,用仙术将她带离了正居的院落。

“南栖你怎么了?!”阿雀呼喊南栖的名字,里头的人却迟迟未应一声。

她唤不动,求助于鸢生,但遭到了罗儿的阻止:“龙君在里面,公子不会有事的。天色不早了,阿雀,你先回去歇息。”

“可是罗姐姐……”

“阿雀,听话!”

阿雀抿紧了唇,她和南栖一样,在琅奕阁中没什么话语权。她没了法子,同鸢生一起跟在罗儿身后离开,走两步便回头望一眼正居,实在是放心不下。

“鸢生,千梓姐姐在哪啊?”

“她明日就归。”末了,鸢生没有提到安昭。

当时将她们带走查问,是分开行动的。阿雀只知晓自己被带走了,根本不知道鸢生还让人押走了千梓与安昭。如今已证实南栖是看了《仙草典籍》才知晓的凤凰草,鸢生便没有理由继续扣留她们了。

唯有一点,鸢生还要再查。

他不知是何人将那本《仙草典籍》中的《凤凰草》一篇,撕去了最后几页纸。

而这最后的内容,也无人可知,因为这本《仙草典籍》是天界唯一一本记录了凤凰草的书籍。这本书早年便不知在何处,偏偏在南栖来天界后,出现在了琅奕阁的藏书阁中。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

天界不会落雨,它坐落于九天之上,云层积压在它之下。

南栖却恨不得它能像长沂峰一样,适时落一场暴雨,让雨滴砸落作响,让雷鸣振聋发聩,让夜风卷走枯叶。

世间万物被洗涤于这场暴雨,嘈杂声回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抑或是,让他听不到自己痛苦的声音。

剥腹取子。

他的心都要碎了。

哭到最后,南栖扶着床干呕,似是要把心都呕出来。卡在嗓子里的是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甘与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就是死胎呢?”他伤心欲绝,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苍玦在旁扶着他,动作僵硬至极,他从后拥住了南栖,一双手终是颤抖着摸上了南栖滚圆的肚子,深深自责:“是我不好。”

是他没有给予南栖足够的爱,让南栖不安,也让南栖做出此般荒唐之举。

南栖蔫了一样缩在苍玦怀里,挺着的肚子让他这个姿势看上去十分怪异。痛苦之余,他的孩子轻轻踹了他一脚,苍玦感受到了。

南栖不愿相信,他握住苍玦的手,用力地再往肚子上贴近了三分,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那为何,死胎也会动呢?”他的声音喑哑,哀求道,“苍玦,不要那么斩钉截铁地否定他……你摸一摸,他是真的会动的……”

“除凤族外,没人可以生下活胎。”苍玦反握住他的手,“它会害死你,我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他会动啊!”南栖吼道,按紧了苍玦的手,哽咽着说,“你感受不到吗?你不是说,死胎是没有动静的吗?可是……他在动啊,苍玦,他一直在动。他还会听我的话,我要是不舒服了,他就乖乖的。”

他真的很乖的。

“南栖……”

“就一次。苍玦,你信我一次。此事我不会骗你的,父子连心,孩子踹了我,你也感受到了,不是吗?”南栖拽着他的衣袖,没了气力,“我不会骗你的……”

于此,苍玦再也不忍多言一句。

南栖一夜未眠,怕夜里有人偷偷挖了他的孩子去。苍玦就陪着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正居外的封印已被撤除,但南栖已经没有去别处的心思了。

他们僵持许久,苍玦本不愿相信胎儿还是活着的谬论,但南栖腹中的孩子又是真的在动,且十分活泼。

苍玦自遇到南栖起,便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了。他荒芜的内心本是冰天雪地,却因南栖生了一把炙火。

他想要南栖毫发无损,却也并非真的冷血无情。若孩子被剥出,那不仅仅是南栖的伤口,也是他一生的伤疤。

静谧的夜里,两人长久未语,却知道对方都没有入睡。苍玦犹豫多时,最终忍不住将手再次放到了南栖的肚子上。霎时,南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呼吸急促,担心到浑身都僵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南栖颤声问道。

“让我摸一摸孩子。”苍玦的语气不似绝情,反倒有绵绵的暖意。

南栖抿了抿唇,半松了手。

腹中的孩子感受到了父君的气息,开心地连着动了好几次。每一次小小的互动,都让苍玦心口发烫。孩子很喜欢苍玦,便想让苍玦多摸摸他,讨好似的在苍玦的掌心处轻动。

南栖眼眶一热,咬紧了牙关。

这是一个活着的孩子,他正在卖力地告诉自己的父君他的存在。

苍玦愣了许久,被这微弱的触感直击心间。若说不心动,便是假的。这是他和南栖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骨血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