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金屋(一)(第2/3页)

他淡青色的血管很明显,骤然瞧见还站在桌子前的富贵,怔了怔,赤足又向被子里塞了下。

被褥是亮色的,愈发衬着他孱弱。富贵看了,心想:是。这位小公子果然是病了的。

只是虽病了,美人仍旧是美人。富贵说不出别的,只觉得他病的也好看,格外招人疼些。

小公子瞧着他,又低低头看看地上的白玉球。

“哎……”他轻声说,“掉了。”

这声音很轻,让富贵想起那些老爷身上佩戴着的玉石碰撞时候的声响。

小公子又道:“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富贵蹲下身,把白玉球还给他。走的近了,他才闻见帐子里头一股淡淡的香,像揉碎了的花瓣拧出汁儿来的那种腐烂的香。

小公子伸出雪白的手,把那白玉球捧回来了。他又看看富贵,问:“你是新来的?”

富贵忙垂首,不敢再看,恭敬回答:“来了半年了。”

“半年……”小公子重复了遍,又说,“原来伺候的宫一呢?”

富贵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没听过这名字。

“那宫二?盛伦?绿绮?”小公子一口气报出三四个名字,“都没听过?”

富贵又摇头。小公子向软枕上一靠,神色有些失落。

“罢了,想必你也不认识那些暗卫。”

富贵咽了口唾沫,小心与他解释:“公子,府里头都换了人。只有李管家还在,其他人都走了。”

小公子一愣。

“走了……”

“暗卫也走了,”富贵说,“如今府里,就剩下咱们这些伺候的了。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那皮肉雪白的小公子怔怔看他一会儿,说了句“没了”,便仍旧在床上卧下。他只穿了白中衣,带子松松的,卧在床榻之上时,腰线被勾勒的异常清晰,在那一处深凹下去。

富贵便把帐子重新放回来,将里头这个公子遮上。他心有些砰砰跳,不知自己这样与公子说了话,会不会引得将军大怒——

但再一想,也并非是他想说。只是那白玉球意外掉落,故而才说上两句。

又不曾说什么特殊的东西,应当无碍。

这么想,他就安下心来。

将军回来时已是深夜,富贵送完了水,独自回去歇息。已洗过了脸,上了床,忽的又听见外头有人敲门,让他赶紧去院子里。富贵出门一看,所有下人都在院子中央立着,头一个是李管家,这会儿脸色漆黑,乌云罩顶。

将军站在台阶上,外头的朝服已经脱了,只松松披着件锦蓝袍。

李管家说:“今日可有人进了内间?”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吭声。独有富贵是逃不过的,硬着头皮向前几步,走出众人,低声说:“小的送晚饭,去过内间。”

李管家定定瞧他一眼,又厉声问:“可还有旁人?”

“……”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李管家道:“那便好。要是发现谁再敢私自进去,仔细你的脑袋还能不能在你脖子上头待着!老实做活,别动那些脑筋——”

他训过下人,喊过富贵,“你过来。”

富贵心惊胆战,跟着往将军面前去。

将军立在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并不好看。富贵头一次感觉到来自一个杀过人沐过血的将军的威慑,简直像是谁用力捏住了他的脖子,教他喘不过气来。

“就是他。”管家道,“将军,就只有富贵进去过。”

男人目光扫过来,冷的像刀锋。

他声音低沉,“你和他说什么了?”

这句话一出,李管家怫然变色,不可置信道:“富贵,你同谁说了话?”

富贵本不觉得有什么,寻常说句话而已,他也不会害人。可这会儿看着管家神情,他才隐约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声音直哆嗦,将晚上时的事原原本本说了遍。管家身子颤抖,看向将军,二话不说跪下磕头。

“老奴没看好他,犯下大错,请将军责罚!”

男人拢了拢衣襟,淡淡道:“你起来。”

李管家不敢起,仍旧在地上跪着。将军转过头,却冲着富贵道:“你再去与他说。”

富贵茫然不懂。

说什么?

“就说,你不认得他口中人,那些人仍然在府里待着,”将军道,“现在去说。”

富贵又是不解又是惶恐,跟着将军又进了内间。将军率先撩开帘子,倾身进去,声音低低地哄:“不曾骗你。他们都在府里头待的好好的,那是个新来的,认不清人——当真不骗你,你若不信,他和你说。”

随即,将军吩咐他:“说。”

富贵忙把刚才男人嘱咐的话往外倒。他不怎么擅长说谎,可被帐幔后头男人的目光盯着,愣是没敢打磕绊,说的流畅极了,很像是真的。

将军问:“信了?”

里头沉默许久,半天才响起一声嗯。将军又哄了一会儿,小声说了许久,这才嘱咐富贵:“下去吧。”

富贵应了声,赶忙从房里退出去。

他关上门时,还能听见将军的声音。

“倒怀疑我——今天倒要试试别的。几处环都乖乖带着么?”

不知为何,富贵忽的想起来了小少爷藏进被子里的一双脚。那上头好像缀着细细的金链子。

还有几处环……

他微微一哆嗦,不敢再想,匆忙回房去了。

房中只剩下将军揽着怀中人。嵌了金边的玉环叮当作响,为怕磨损到他皮肉,里头垫了极精细的绒垫,上好的柔滑兔毛做的。他将人一点点揉进被子中,反复亲吻他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那人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他,恳求似的喊:“将军……”

顾黎的额头上渗着汗。他把人紧紧环着,拉紧了手里头的金链。

环佩碰撞着,一下接一下地响。终于没声时,男人的手掀开帷帐,拿起了温湿的布巾,又掀起帐幔进去为人擦拭。

他擦的极细,一点点一分分。床上人手紧拽着帘子,问他:“将军,我什么时候才能病好呢?”

顾黎的手顿了顿,随即又重新擦拭着,低声哄:“很快。”

床上人又问他:“很快是什么时候?我白天已有许久说不出话了……”

他神色有点担忧,将军倾下身躯,吻了吻他的额头。

“会好的。”

会好的。

“等你好起来,便成亲,”男人低低地道,摩挲着他细白的腕子,“乖——你见不得光,还是再等等。”

床上人便把头埋进了软枕里,又赖进男人怀里。顾黎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在他未曾注意到时,掀起了褥子的一角,向里头塞了什么。

半晌后,床上人忽然喃喃道:“二十八……”

顾黎手未停,笑道:“什么?”

床上人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思忖半晌,终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