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太阳一下山,刮在身上的风立刻就硬了。

施云缩了缩脖子,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喝了酒的脑子有点晕,好在还能辨的出归途。

天上挂着圆盘般皎洁的月亮,照在远处的山近处的路,泛着水银般的光泽,空寂辽远。

晕陶陶的脑子突然闪现出上午临出门时候魏叔的叮嘱:早些回来,别贪晚,这边有狼,再碰着狼群,可是会尸骨无存,我可不是吓唬你。

正这么漫无边际想着呢,耳朵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悠长的狼嚎。

呆滞的停下脚步,施云伸着脖子四下里看。

远处的赫连山看不清,只有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夜色中反着白练般的光。

一马平川的盐碱地上没什么遮蔽物,只有隔着丈余的距离,有两棵胡杨——

慢着!

心脏一下子砰砰乱跳起来。施云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就在那两棵树下,三四个身形结实的黑影敏捷的窜了出来。真的是狼!

施云不是武将,随身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何况他今天就是打算到药铺子补点药草。

四下里看了一圈,想捡根像样的木棒都做不到。

施云哆嗦着,头一次觉得自己小命怕是不久矣。

跑的胜算有多大?

施云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那里没有别的,只有一包晒干的紫和草,还有一包桂花糯米糕。

眼前不期然浮现出一张脸,浓眉大眼果敢刚毅。

小声咕哝一句,施云慢慢往后退:“不知道狼吃不吃糯米糕……”

揉碎的紫和草迷了头狼的眼,负痛的嚎叫声中,另外三头狼成品字形包抄过来,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就像戏耍老鼠的猫。

心跳被恐惧顶的极高,恍惚间,除了自己大口的喘息声,施云仿佛听到了飞驰而来的踢踏马蹄声。

那头额前有一撮白毛的灰狼扑上来的时候,几乎是带着破风的动静。凛厉如锋刃。

施云忍不住闭上眼睛,垂死挣扎的抬脚去踹。能不能踹到,又能不能多活几秒都只能但凭天意了,可求生是本能。

腿上一疼,跟着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脸上。

是自己的血吧?踢出去的腿被咬断了?可是也没想象中那么疼嘛……

少年剧烈喘息着,意料中的扑杀迟迟没来。身遭倒是传来了厮杀搏斗的动静,混着灰狼负伤的哀嚎,杀气弥漫四野,闻之令人胆战心惊。

跌倒在地的施云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紧接着连一秒钟都没有,霍的瞪到溜圆,简直几欲脱眶。

月华如练,一人一骑如天神下凡,挥舞的大刀反射着银辉,洒脱利落,刀刀狠辣致命。

“萧,萧将军!”

萧晫稍一分神,狡猾的头狼几乎飞跃而起,张着血盆大口直奔男人握刀的腕子。

“畜生就是畜生。”清朗的笑声浑不在意,下一秒,施云眼睁睁看着飞到半空的头狼被萧晫硬碰硬的兜头一斩,身首分离。

额前有白毛的狼被萧晫割了喉,倒在血泊里抽搐着。另外两只狼见势不妙,掉头跑了。

四周重归静谧。

施云跟傻掉了似的,呆愣愣的仰头看着骏马上的萧晫。拖着刀一身血污的男人简直神俊异常。

直到那匹乌云踏雪打了个响鼻,这才像是打破了静止的魔咒,激活了这片天地。

萧晫翻身下马,言语简练:“走。防止一会儿再有别的狼群过来。”

“哦。”施云傻傻的伸手给他,起身的时候,一半后怕一半疼痛,脚下一软,好悬重新跌回地面。

“受伤了?”萧晫皱眉,结实的手臂眼疾手快的一把揽住少年纤细的腰身,歪着头去看他的腿:“被咬了吗?”

那个伶牙俐齿的施军医变傻了,讷讷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有点疼。”

问不出个所以然,萧晫干脆蹲下身,打横半抱着施云,铁钳似的大手捉住那条染了血迹的伤腿,小心翼翼凑近了瞧。

胸膛里那颗心脏像是被狼追着一样砰砰乱跳着。不,实际上是比狼群追着的时候还要慌乱。

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软弱。施云沮丧的舔舔发干的嘴唇。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哪怕一样是弱肉强食,这边来的更加简单粗暴。所以自己这样弱不禁风的人,在这里生存下去还真是艰难……

有的没的想着,耳畔传来萧晫松口气的语调:“没事,就是被狼爪子划了一道,破了点儿皮。”

施云被托举着,笨拙的上了马。

乌云踏雪是高壮的品种,远非矮脚马可比。施云战战兢兢坐在马上,总觉得自己会被乌云踏雪甩下去跌断脖子。

左边马镫一沉,下一秒身后贴上了萧晫精壮的胸膛。

“好了,没事了。回军营过节。”

萧晫的声音奇迹般的安抚了施云那颗沮丧低落的心,连带着,仿佛刺骨的寒风都不再那么难忍。

乌云踏雪不满主人勒着缰绳不让它撒开了跑,婆婆妈妈的小碎步搞的它烦躁不已,偏偏无可奈何。

回了魂,施云总算捕捉到要点。

“萧将军你怎么会过来?”

“方江说看着你穿着军服进了镇子,我就估摸着你得贪黑才能跑出来。”身后的萧晫看不到神情,单从声音中能听出浅淡的笑意:“魏叔没告诉你不能走夜路吗?不行就在镇上住一晚。刚才多危险。”

萧晫是特意过来迎自己的。

脸上有点烧。施云暗暗抿了抿唇角,伸手到袖子里,指尖碰到一小块可怜巴巴的糯米糕。

“我救你一命,今天你又救我一命,扯平了。”施云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吓得脑子不太好使了,居然这档口把仅剩的最后一小块糯米糕拿出来,也不回头的举在肩膀那里:“看到街上有卖桂花糯米糕的,就买了……刚才都用来打狼了,就剩这一块儿了……”

那人扯着缰绳,不紧不慢的任由乌云踏雪闲散的走着。

捏着桂花糯米糕的手指都快冻僵了,施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刚要缩回手,指尖就传来温热的触感,极轻,一触即分。糯米糕被咬走,跟着是萧晫朗朗笑言笑语:“嗯,甜的。说你像个姑娘似的还不承认,女孩子才爱吃这种甜甜软软的东西。”

那点不成形的旖旎咻的烟消云散,施云气的用脚跟叩了下马腹:“你才是姑娘!你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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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施云直接被萧将军提溜回了帅营。

不远处营帐中间,除了值班的士兵,大伙儿都围着篝火热热闹闹吃喝着,难得放松的过一次拜山节。

“我没事,就是一点划伤。”施云气鼓鼓的不看萧晫:“萧将军去跟大家一块儿过节吧,我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