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难得白育昆也有时间回家吃晚饭,原本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却发现桌上的气氛莫名冷淡。

他瞅白翰辰闷头吃饭,发狠地嚼菜,像是啖仇人之血肉。又瞧付闻歌眼神飘忽,似有满腹心事,筷子上夹起的米粒都能数得清楚。白翰宇是没吃几口就下桌了,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而严桂兰自打丈夫离席,也吃得毫无滋味,看起来如同嚼蜡。

白育昆将筷子拍到桌上,问:“翰辰,你哥最近怎么回事?瘦那么多,没带去给大夫瞧瞧?”

“他不去。”白翰辰眼皮都没抬。刚被拍出鼻血了,这会鼻梁还一跳一跳的疼——几句玩笑话而已,至于拿那么厚的一本书拍他么?

白育昆皱皱眉,又问严桂兰:“桂兰,你怎么不劝劝翰宇啊?”

严桂兰谨慎道:“他就是累的,公司里的事情太多,常得通宵加班。”

听到这话,白翰宇抬起脸。对上父亲同样疑惑的视线,他又赶紧将目光错开。最近是常加班,但没见过大哥在公司加班超过十点,何来通宵之说?工地也是他在盯,一来一回顶多三个钟头,再说大哥除了刚开工那些天跑过几趟,再没去过。

难不成,大哥在外头养了外室?不能够啊!正室这都交不了差呢,还有精力去外头野?

白翰辰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他爸说:“玥儿,叫邱大力给我备车。”

“不是说今儿晚上跟家睡么?”孙宝婷不悦道。白育昆人是回北平了,可见天往燕山宾馆扎,好像那里才是家,家倒成旅馆了。

“诶,突然想起有点儿事儿,明儿晚上回来睡。”白育昆笑笑,又对付闻歌说:“闻歌啊,是不是书读得太辛苦了?我看你吃饭都吃不香。”

付闻歌忙说:“没,就是不太饿。”

白育昆点点头:“嗯,翰辰啊,给闻歌夹菜,别光顾着自己吃。”

白翰辰不情不愿地夹起一筷子炒鸡蛋搁付闻歌碗里,彼此视线相接,又各自挪开。白翰兴夹在他们俩中间,左右瞧瞧,忽觉自己有点多余。

从饭厅里出来,白翰辰跟付闻歌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搭理谁。他俩的房间都在东院西侧,回屋的路是一样的。中间隔着间空屋,那是白翰宇原本的房间,他结了婚就搬到西院去住了。

等以后白翰辰结了婚,也要搬到西院去住。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来,退婚的可能性远大于结婚。

冷纪鸢这三个字在付闻歌嘴边绕了少说有百十来圈儿,却死活问不出口。没道理问,他跟白翰辰虽有婚约,但那仅仅是父母之命,于他们来说并非既定的事实。况且刚他还动手打了对方,怕不是一开口又要听那些冷言冷语。

到了房门口,付闻歌正要推门进去,忽听招喜儿在背后喊道:“付少爷,二爷,快,刚烤出来的白果儿,大少奶奶叫给你们送过来些。”

招喜儿用衣服下摆兜着喷香的银杏果跑到他们跟前,叫他们一人抓一把走。付闻歌刚抓了一下,登时被烫得缩回了手。白翰辰见了,立刻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吹,又责怪招喜儿:“这么烫,不知道拿个盘子盛上?”

“我……我……”招喜儿还没捞着吃,哪知银杏果如此烫手,“付少爷,您等着,我去拿点药油来。”

“不用了,没烫着。”付闻歌抽回被白翰辰攥着的手,脸上烧得比刚从炉灶里挖出来的烤银杏果还烫。

白翰辰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越界了,赶紧朝招喜儿挥挥手借以掩饰尴尬:“去,装好了再拿过来,记着洒点盐。”

“诶!”招喜儿又兜着那堆银杏果转脸往回跑。

走廊上就剩俩人,气氛过于尴尬。白翰辰瞄了眼付闻歌的手,问:“真没烫着?”

“没……”付闻歌转身去推门。烫红的指尖触到硬木,一下疼进心里,将满满的心事刺破。他又转过身,抬起脸看向白翰辰的剑眉英目,“二少,问你件事。”

“嗯?”

“冷纪鸢是谁?”

闻言,白翰辰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他狠皱起眉头,反问:“你打哪听说的他?”

见他表情骤变,付闻歌的心里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只道:“从你房间借的那本《拉摩的侄儿》,是他送你的,扉页上写着。”

白翰辰被《浮士德》拍脸后光顾着擦鼻血了,根本没注意付闻歌拿走的是什么书。现在听到冷纪鸢的名字,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那本《拉摩的侄儿》是冷纪鸢临出国之前送给他做纪念的,他连翻都没翻开过,一直在柜子里搁着。

“是我的一位学长。”他不想多做说明。

“嗯……”付闻歌咬咬嘴唇,又问:“你俩好过?”

白翰辰又吃一惊:“谁跟你说的?”

付闻歌转身推开窗户,伸手从桌上拿起书签递给白翰辰:“这是他写给你的吧?”

白翰辰压根不知道书里还夹着书签。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脸色阴晴莫辨。付闻歌看着他,心绪繁杂,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样的答案。

最终,白翰辰将书签交还到付闻歌手中,长叹一声:“放回书里,别弄丢了。”

心头隐隐蔓延起一阵空虚感,付闻歌皱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们俩好过?”

“不,没有。”白翰辰抬手捏捏鼻梁,疼,脑仁儿也疼。

“……”

虽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付闻歌却更觉烦恼。开始在意白翰辰的过去了,于他来说,这绝不是个好现象。回到屋里,他盯着那张书签,感觉上面的字母像是一个个大张着的嘴,要把他的心分食掉一般。

烦死了烦死了!他使劲抓着头。都怪白二,突然吹他的手干嘛?!

凌晨四点。

白翰宇轻轻推开裹在腰上的胳膊,趴到床边捞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慢慢往身上套。金玉麟从后面贴上他的背,迷迷瞪瞪地说:“每次都摸黑儿走,就不能多睡会?”

“回去得太晚,下人都起了。”白翰宇轻叹,“玉麟,你这次去上海,要走多久?”

“个把月吧,统共要演十场。”将下巴抵到白翰宇的肩膀上,金玉麟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满怀爱意地凝视着对方的侧颜,“翰宇,你瘦了好多……都怪我,让你辛苦了。”

“得了,不说那个,你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轻推开缠在身上的人,白翰宇将衬衫马甲和外套一一套好。又转过身,在那红唇皓齿上贪恋地吻了吻,“我先回了,你记着,到了上海,往我办公室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翰宇——”

金玉麟起身将白翰宇拥进怀里,反反复复地吻着,满是留恋与不舍。饶是他成了角儿,当红的角儿,也还是配不上白翰宇的白家大少身份。这段情必是无法于日光下行走,只有在短暂的黑夜之中,偷享片刻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