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白翰宇这一走, 白育昆生气担心之余还发愁如何跟大儿媳交待。白翰辰的意思是让付闻歌去说,横竖这个家里能让严桂兰掏心窝子的人非他莫属。

付闻歌一听, 告诉他们严桂兰对白翰宇的想法早已有所察觉。结果又让白育昆生了顿闷气——合辙就撂他一人还蒙在鼓里, 老大老二两口子心里全都跟明镜似的。

“爸, 您别着急上火,大少走之前已经将桂兰姐那边都安排好了, 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付闻歌柔声安抚白育昆的情绪,又把严桂兰的想法转告给他:“桂兰姐也不求把人找回来, 只希望白家给个妥当的说法,不然她不好跟娘家那边交待。”

白翰辰接下话:“闻歌, 我跟爸商量了, 对外就说大哥去南洋的分公司主持业务了,暂时回不来。至于桂兰姐那,你跟她说还按原先的计划, 该念书念书, 该出国出国, 钱上不用操心,白家供她。”

付闻歌点头应下, 又问:“那他俩的关系……大少不在还能解除么?”

他刚说完就听白育昆咳了一声,赶紧抿住嘴唇挑眼望向白翰辰。白翰辰知道老爷子有心想把儿子找回来,可别说去了南洋, 就是还留在中国这地界,俩人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缩,人海茫茫去哪找?

“这件事回头再说, 先让爸一个人静静心。”白翰辰拽住付闻歌的胳膊把人往出带。

被拽到走廊上,等白翰辰回身带好书房门,付闻歌皱眉低声问他:“不离婚,桂兰姐不还是被拴着?”

“离,等过些日子我帮她办。”白翰辰赶紧拉着他往西院走,“你可真是我祖宗,现在不能当着爸的面提这个,你没瞅他刚才那样呢,就差给我拎祠堂里抽一鞭子解气了。”

“所以我刚才让你穿厚点。”付闻歌不以为然。

“背一铁板差不多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那鞭子有多锋利。”白翰辰的不满显而易见,“诶,要是我真挨马鞭,你是不是打算袖手旁观呐?当初我大哥挨抽的时候,大嫂可是扑身上护着他。”

“爸不会为这事打你的,他舍不得。”

“以后要为别的事打呢?”

“那肯定也是你活该。”

“……”

白翰辰哑然,心说我怎么娶这么个实心眼子的媳妇。

白翰宇走了,白育昆去天津过三十儿,好在今年多了个付闻歌,要不年夜饭太过冷清。孙宝婷这脸打从白育昆出门就拉着,一丝笑模样没有,弄得桌上其他人也不敢言声。

付闻歌给家里打完拜年电话过来,见大家都干坐着不动筷子,出声打破沉默:“妈,我阿爹说让我替他给您拜年,祝您贵体康健,万事如意。”

孙宝婷点点头:“闻歌啊,替我谢谢亲家……哦,今年是因为你还没回门,按老理儿亲家也不能见面,等明年的,请你爸他们过来一起过三十儿,省得这家里啊冷冷清清的。”

“妈,吃饭吧,都八点了。”白翰辰明白,老娘这是不满老爹撇下一大家子人奔了天津别邸,可容宥林那情况特殊,她不好当着白育昆的面甩脸子,就跟饭桌上甩片汤话撒气。

白翰兴也叫道:“就是,妈,我都饿死了。”

“饿了就吃啊。”孙宝婷把旱烟杆挪到桌下敲敲,将烟灰敲进铜痰盂里,“桂兰,动筷子呀,还等什么呐。”

严桂兰闻言端起酒盅,柔声道:“婷姨,这些年蒙您照应,可我没孝敬过您一天,今天这杯酒,算是给您赔罪了。”

“看你说的,你这一天天的也没少给我干活,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今儿过年,不兴说那丧气话。”

孙宝婷端起酒杯与对方轻碰,收到唇边轻抿了一口。严桂兰的话,她听了不免心酸。都是女人,她自是知晓大房儿媳这些年来的委屈。虽说她屈居二房,可甭管怎么说白育昆好歹是给了她俩儿子,夫妻间的事从不亏欠。现在岁数上来了,心思淡泊,她要是想,撒个娇也能要来,不至于说被丈夫冷落。

可严桂兰才多大?要按正日子算转过年也才二十七,却独守空房那么些年,没个男人滋润,到现在了还是一脸清汤寡水的模样。虽说这都是命吧,可天底下没哪个女人该注定隐忍。

却说跟在身边十年了,跟半个闺女似的,这将来不定要飞到哪去,怕是此生再难相见。孙宝婷觉着这酒喝着酸溜溜的,眼眶不禁微微发红。

“妈,妈。”白翰辰在桌下轻轻拽了拽付闻歌的衣袖,示意他同自己一起敬酒,“我跟闻歌也敬您一杯。”

付闻歌跟着端起酒杯,冲孙宝婷笑笑:“妈,祝您万事如意。”

“妈!我也敬您一杯!”白翰兴岁数小,玥儿没给他倒酒,只好端起茶杯。

“你们这是没开饭呢就要把我灌醉啊。”孙宝婷欣慰地笑着,“行啦,就咱这俩半人,甭敬来敬去的,赶紧动筷子。”

正说着,就听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挂鞭声——老冯头应着时辰点了火,给年夜饭添热闹。

吃完饭,白翰兴拉着付闻歌去门口跟大福子他们放炮。听到二踢脚叮咣炸响,给付闻歌吓得直往大门里躲。这是打小落下的毛病,听不得大动静,尤其是放炮的声音,总会让他想起当时那一声枪响。

白翰辰用戴着棉手套的手帮他护住耳朵,冲弟弟嚷道:“去,上远处放去!没看吓着你二嫂了!”

他捂得再严实,付闻歌也听见了那声“二嫂”,立刻拿后背撞了他一下以示责怪。一切女性化的称呼在他听来都不舒服,下人们不让改口,到白翰兴这,他也不让对方喊自己二嫂。

白翰兴冲他们耸了下肩膀,举着点炮捻的香往西边跑去。他屁股后头跟着几个半大小子,都是后院下人们的孩子,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才五岁。还有个更小的,未满三岁,是邱大力的儿子,不过没跟着三爷跑,而是骑在爸爸肩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一切。

“二爷,闻歌少爷,加件衣服吧,跟外头站着冷。”

白翰辰闻声回头,见是邱大力家里的,回手把对方挎在臂弯里的棉外套拎过一件给付闻歌搭上:“我不冷,那件给你儿子搭上去吧。”

“您搭着,我这就给他抱回屋里。”她还是把衣服塞进白翰辰手中,转脸朝邱大力喊道:“他爸,带顺子进屋吧,外头忒冷,别回头教风给呲病了。”

“不怕!我这热乎着呢——诶嘿!”邱大力正笑着,忽然凝住表情,冲进院门把儿子拎下来往孩子妈怀里一塞,抖着后脖领子骂道:“兔崽子!敢他妈往你爹脖子里尿尿!”

小家伙拍手大笑,好像这一泡尿给亲爹浇得有多痛快似的。

老冯头在旁边笑着搭腔:“水生财,大力,你明年要发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