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情义

齐铭这一昏迷,就是二十余天。

眼花缭乱的药材清单一张又一张飞来,几百两几百两的白银流水一般逝去,齐铭的气色肉眼可见的逐渐恢复着,却始终苏醒的迹象。

盲医说他经此大悲大恨,心力交瘁,意识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

白木希便将人接回白府好生照顾,一日复一日的耐心等待着,等他回心转意,愿意再睁开眼睛回到这人间。

徐飞返回城中,又去了一趟那座无名山谷,安葬了那些被这场血战牵连的人们,也顺带着安葬了尸首分离的卓然。

但他没有找到唐静石的尸体。

徐飞面色凝重的告知了白木希这件事,白木希也蹙眉,他至今还没理清这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徐飞告诉他,唐静石实力强大,就算败给了齐铭,也不足以被人轻视,若他有意报仇,只怕众人这段时间都要倍加小心。

徐飞将自己的一些心腹安排在了白柳记和白府,以防止唐静石突然折回反扑。

“他的刀法与齐铭同出一门,且后期由齐铭手把手教导,刀法同样狠厉强悍,若是意外遭遇他,千万不要硬拼,周旋为主!”

白木希点点头,又重复了一句:“他的刀法是齐铭教的?”

徐飞一顿,嗯了一声:“是,据说……齐铭对他很是看重,待他完全没有保留和私心,所以当初才会被算计的如此彻底。”

白木希低下头:“齐铭待他这么好,为何他还要选择如此残酷的方式来背叛呢?”

徐飞这就真的不知道了:“齐铭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没出事之前他就不爱提,,所以大部分都是源自我们的猜测和感觉,虽说目前来看似乎八九不离十了。”

白木希还是好奇:“你们猜测的是什么样子?”

徐飞咂摸了下嘴,没吭。

白木希一挑眉:“怎么?不能跟我说?”

徐飞有些为难。

这日两个人正好凑一起晒太阳聊天,彼此心情都很放松,考虑到白木希和齐铭的关系至今还没有正大光明的确认,所以徐飞想着还是由齐铭亲口告诉白木希的好吗,免得自己这边不小心说错了哪句话,齐铭昏迷着,百口莫辩。

可如今齐铭迟迟不醒,白木希又认认真真的问了,徐飞想了想,觉得也没啥可瞒白木希的,就说:“其实这些我都不是亲身经历的,是跟齐铭熟悉以后,与他身边那些好兄弟们聊天时听来的,真假还不确定,只是我们的猜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等齐铭醒过来跟他确认的好。”

白木希哼哼了一两声:“我就当听故事了呗。”

徐飞猛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一边回忆,一边道,这三个人里,齐铭和唐静石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两个人都是孤儿,但唐静石小齐铭很多岁,所以齐铭自幼对这个师弟便多有关怀,后来他们的师父意外身亡,死前将唐静石托付给了齐铭,自此齐铭待唐静石便亦父亦兄,一肩扛起了所有风雨。

唐静石在齐铭的庇护下,成长自然十分顺遂,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被惯得颇是跋扈嚣张。

齐铭自幼看着这个师弟长大,并无所觉。

卓然则是在齐铭夺得刀神之名后,因心生仰慕便追随而来,这一追随,便是整整十年。

卓然爱慕齐铭,这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但齐铭却始终铁石心肠的毫无回应,甚至当面回绝过他。

而齐铭对唐静石的感情则一直都处于兄弟们的猜测和揣摩中,他们私下聊的时候,猜约莫是有些说不出口的心意,但一方面唐静石年幼,尚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一方面二人如父如兄多年,加上当年师父以命相托,让齐铭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些负罪感,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

至于卓然和唐静石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大约是那两年正巧齐铭受伤闭关,庄里交给了几个兄弟打理,对唐静石疏于关怀,卓然大概是被齐铭拒绝后怀恨在心,便趁虚而入勾上了唐静石。

彼时唐静石还不满二十岁,心高气傲,总想自己做出一番事业,一时被卓然迷惑也不意外,大约二人勾搭上后没多久便密谋杀人夺庄,毕竟做木石山庄庄主的师弟,和自己做庄主,地位大不相同,在利益名声的欲望驱使下,血亲尚难以自控,何况一个被宠坏了的,早不知感恩为何物的孩子呢?

从死里逃生的齐铭处得知此事后,徐飞与自己的心腹推算了几遍便推出了这个大概因果。

至于那时候的齐铭,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应比徐飞更明白。

为何卓然会勾引唐静石,为何两人会突然背叛了自己,若只为报复,为何又要杀尽齐铭在木石山庄的所有心腹至亲。

一个为情,一个为利。

十数年生死相依的感情,沦为一个令人不齿的笑话,和一地死不瞑目的亡魂。

徐飞长叹一声,说:“这世上的人呐,既可以为一个信字刀山火海,也可以为一个利字不死不休,情义?与在乎它的人重如泰山,与轻视它的人,一文不值……”

……

风大了,秋深了,凄凉的风卷着片片黄叶在空中飞舞,白木希裹紧外衣,踱着步子回了卧房。

齐铭与他歇在一间屋子里,但白木希睡相不好,如今的齐铭怕是经不住他八爪鱼一般的折腾,白木希便在屋子里又放了张床榻,夜夜守着他。

齐铭还在睡着,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平静,眉目温和。

白木希坐着床边的矮凳子,双臂搁在褥子上,伸手轻轻摩挲齐铭的脸颊,如今齐铭脸颊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迹,英俊深邃的面容再无任何瑕疵。

这二十多天来,他忙于生意之余,做的最认真的,便是每日为齐铭擦身,抹云脂膏,一日三遍,不厌其烦,对待一件无价之宝般,抹去那些新旧疤痕,像是要努力抹去这些年齐铭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一样。

他捧着齐铭的脸颊,语气很温柔,像是与爱人之间晚睡前随意的闲聊一般,轻轻道:“那日赶到山谷后,摸着你仍有起伏的脉搏,我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你命不该绝,我也有了挽回你的机会。”

“如今想想,咱们初识那天晚上,我对你讲的那些话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过得苦,你过得更苦,我竟还想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你,还总是嫌你挑你。”

白木希低下头,微微一笑,一滴泪不经意划过眼角,他无所觉。

“我知道你累,累就睡吧,待来日你醒过来,我养着你,我不图你名利,我也……”

他想到卓然,笑意中带了几分苦涩,又忍不住露出几分小小得意的神色:“我也不逼着你喜欢我,反正……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