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吉夫斯和雅歌(第2/5页)

“真的?”

“千真万确。现在,伯弟,准备佩服我的神鬼莫测的机智吧——届时我也要献声。”

“你怎么会以为这对你有帮助?”

“因为我准备以独特的方式准备我演唱的这首歌曲,向她证明我有深邃的内涵。她还不知道我有内涵。到时候她会看到,那帮举止粗野、目不识丁的观众直抹眼泪,于是想:‘哎哟!这家伙还真有灵魂!’因为我这首可不是那些不像样的滑稽歌曲,伯弟,绝对没有低俗的插科打诨,而是天使怎么寂寞什么的——”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

“难道你要唱《阳光少年》?”

“一点不错。”

我大惊失色。不错,该死的,真的是大惊失色。瞧,我对《阳光少年》抱有强烈的看法。我以为,这首歌仅限于卓尔不群的极少数私底下在浴室里偶一为之。想到这首歌将在共济会厅惨遭荼毒,而凶手又是大皮这种在“螽斯”里对老友犯下恶行的人物,我忍不住想吐。不错,忍不住想吐。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心中的恐惧和厌恶,这时吉夫斯进来了。

“特拉弗斯夫人刚刚来电,少爷,她让我转告说她即刻就到。”

“领悉,吉夫斯,”我说,“听着,大皮——”

我话没说完,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你把他怎么了,吉夫斯?”我问。

“格罗索普先生已经告辞了,少爷。”

“告辞了?他怎么会告辞的?他明明坐在那儿——”

“少爷请听,这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他怎么会嗖一声说没就没了?”

“或许是格罗索普先生不想见到特拉弗斯夫人吧,少爷。”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少爷。不过他一听到特拉弗斯夫人的名字,就迅速站起身,这点确然无疑。”

“怪了,吉夫斯。”

“是,少爷。”

我于是提起更紧要的事。

“吉夫斯,”我说,“格罗索普先生打算下星期二在东区的演出上献唱一首《阳光少年》。”

“果然,少爷?”

“观众群以小商贩为主,夹带一些海鲜摊子老板、血橙供应商和未成年拳击手。”

“果然,少爷?”

“记着提醒我务必到场。他注定要迎来倒彩,我得亲眼看到他自取灭亡。”

“遵命,少爷。”

“待会儿特拉弗斯夫人到了,我就在客厅。”

凡是伯特伦·伍斯特的知己都清楚,在他的生命之旅中,向来有一个令人生畏的姑妈军团对他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在这一片惨淡之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达丽姑妈。“矢车菊”在剑桥郡赛马会夺冠那一年,她嫁给了汤姆·特拉弗斯。她是个妙人。我总喜欢和她聊天,因此2点55分左右她一阵风似的跨过门槛那一刻,我立刻礼貌又不失亲切地起身相迎。

只见她愁眉不展,一张口直奔主题。达丽姑妈是那种高大健壮的女性,从前经常驰骋于猎场,说起话来常常是瞄见半英里外山坡上有狐狸出没的架势。

“伯弟,”她喊道,仿佛是在给一群猎狗鼓劲儿,“你得帮我。”

“一定帮,姑妈,”我温文尔雅地回答,“凭良心说,我帮谁也比不上帮你那样心甘情愿,我对谁也比不上对你那样——”

“省省,”她哀求道,“省省吧。你那个朋友,小格罗索普,记得吧?”

“他刚在这儿吃的午餐。”

“是吗?哼,但愿你给他的汤里下了毒。”

“我们没喝汤啊。还有,你刚才称他是我的朋友,我得说,这个词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不久之前,我们有天晚上在‘螽斯’——”

达丽姑妈突然——我觉得有点唐突——说她希望等我出书了再拜读我的生平事迹。看得出,她绝对不是平常阳光快乐的样子,我于是把个人的苦恼搁在一旁,问是谁招惹她了。

“还不就是格罗索普那个小混账。”她说。

“他怎么了?”

“伤了安吉拉的心。”(安吉拉——夫人的千金,我家表妹,好姑娘一个。)

“伤了安吉拉的心?”

“对……伤了……安吉拉的……心!”

“你说他伤了安吉拉的心?”

她有点狂热地求我别说什么相声了。

“他怎么会?”我问。

“对她不闻不问。卑鄙下流、冷酷无情、吃里爬外的欺骗。”

“欺骗,说得好,姑妈,”我说,“说到小大皮·格罗索普,这个词自然而然就蹦出来了。我给你讲讲那天晚上他在‘螽斯’是怎么害我的。我们吃过晚饭——”

“从社交季一开始,直到三个星期以前,他对安吉拉是殷勤备至。放在我年轻那会儿,就叫作示好——”

“或者叫追求?”

“示好或是追求,随你。”

“随你啦,姑妈。”我彬彬有礼地回答。

“行了,反正他是天天到家里报到,混一顿午饭,跟安吉拉跳舞跳到半夜,诸如此类的,到最后,我那可怜的闺女自然忍无可忍,想当然地以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口,建议两人下辈子同槽吃饭。可现在呢,他人跑了,把她当成烫手山芋一样一扔了事。我听说他迷上了在切尔西茶话会上遇到的那个——叫作——哎,叫什么来着?”

“科拉·贝林杰。”

“你怎么知道?”

“她午饭就是在这儿吃的。”

“小格罗索普带来的?”

“是。”

“她人怎么样?”

“挺巨型的。轮廓呢,有点像阿尔伯特音乐厅。”

“小格罗索普是不是很迷她?”

“眼珠子一直在人家玉体上转来转去。”

“现在的年轻人哪,”达丽姑妈叹道,“天生的傻瓜一个,得有奶妈牵着手领着,还得找个壮汉随行,每隔一刻钟就踢他一脚。”

我努力指出此事焉知非福。

“要我说呢,姑妈,”我说,“我觉得安吉拉跟他分了更好。格罗索普这家伙恶劣着呢。伦敦城里最恶劣的一个。我刚才正想告诉你他有天晚上在‘螽斯’对我的恶行。他先是用一瓶佳酿把我灌得豪气万丈,接着跟我打赌,说我没法抓着绳子和吊环荡过泳池。我知道这是小菜一碟,于是立刻答应,可以说是胸有成竹。结果呢,我荡了一半,利索得跟什么似的,这时突然发现,最后一段绳子给缠到了栏杆后面,害得我无计可施,只有掉到深水里,裹着一身无可挑剔的正装游上岸。”

“真的?”

“千真万确。这都几个月了,我现在还没干透呢。你肯定不希望宝贝女儿嫁给这么个家伙吧?”

“相反,我对这个小混账又恢复了信心。看得出,他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所以贝林杰这事儿必须得给它搅散,伯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