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克劳德和尤斯塔斯迟迟不肯退场(第3/5页)

“哦,他自己想办法呗。”尤斯塔斯回答克劳德。

“当然。”克劳德面露喜色,“他总有办法的。”

“可不!”尤斯塔斯说,“伯弟这么有手段,当然能克服。”

“好啦。”克劳德宣告话题结束,“伯弟,咱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吃午餐吗?刚才喝了吉夫斯给我灌的那杯东西,现在有点胃口了。我看来六块肉排、一块布丁就差不多了。”

想必人人生活中都有低潮期,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眼前冒火、心里打颤。有些人呢,要是以如今的小说为标准,差不多永远是这个状态,不过个人来说,一方面有可观的独立收入,另一方面消化功能良好,我倒是很少有瘪气的情况。正因为如此,我才尽量不去想这段岁月。自从这对要命的双胞胎不请自来、去而复返,我的日子就一片愁云密布,整天紧张兮兮,神经支棱出一尺长,末梢还卷曲着。相信我,我是坐立不安。想来原因就是咱们伍斯特一向表里如一、坦坦荡荡什么的,一旦有点事藏着掖着的就阵脚大乱。

波托马克河静静地流淌了约二十四小时,然后阿加莎姑妈姗姗而来找我聊天。要是她早到二十分钟,就会看到那对双胞胎正猛吞熏肉片和鸡蛋,活蹦乱跳往门外跑。她重重地跌进椅子里,看得出,她不像往常那样阳光。

“伯弟。”她说,“我心里很不安。”

我有同感。我看不出她究竟要待多久,也不知道双胞胎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她说,“我对克劳德和尤斯塔斯太苛刻了一点。”

“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是?”

“我——呃——是说,姑妈,你何曾对谁苛刻过呢?”圆得还不赖。我是说,就这么脱口而出,不假思索。阿加莎姑妈听了很受用,看我的眼光里也比平时少了一点鄙视。

“伯弟,你真会说话。我在想,他们可还平安?”

“可还什么?”

这个词用到双胞胎身上好生古怪,要知道,他们无毒无害的程度好比两只生机勃勃的幼年狼蛛。

“你看他们会一切顺利吧?”

“什么意思?”

阿加莎姑妈的眼神简直有几分向往。

“你想过没有,伯弟?”她说,“你乔治叔叔或许会通灵?”

我感觉她怎么换了个话题呢?

“通灵?”

“依你看,他有没有可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事物?”

我觉得这个概率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吧。不知道大家认不认得我乔治叔叔。他是个老顽童,常年穿梭于各种俱乐部,身边总有几个酒友陪着。每次见他走进视线,服务生就忙着打起精神,侍酒生则立刻把玩起开瓶器。说起来,倒是乔治叔叔第一个发现酒精可以饱腹的功效,比现代医学观念还早。

“昨天晚上乔治跟我一起吃饭,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他说自己从德文郡俱乐部出来,正往‘布多尔’走,突然看见了尤斯塔斯的幻象。”

“尤斯塔斯的什么?”

“幻象,幽灵。他看得真真切切,一瞬间甚至以为是尤斯塔斯本人。接着那影子转过街角不见了,等乔治赶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事情太过蹊跷,叫人心里不踏实,可怜的乔治着实吓得不轻,整顿饭什么也没吃,只管喝大麦茶,可见是慌了神。你确信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平安无事,伯弟?不会有什么劫数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真是垂涎三尺。但我说不会的,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什么劫数。我觉得尤斯塔斯就是个劫数,克劳德也一样,不过我忍住没说。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还是忧心忡忡的。

双胞胎回来的时候,我直截了当一阵批评。虽然吓吓乔治叔叔挺好玩的,但他们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大都会里瞎逛。

“我亲爱的哥哥,”克劳德说,“讲讲理嘛。总不能限制我们的行动自由吧?”

“没门儿。”尤斯塔斯说。

“归根结底,你明白吗,”克劳德说,“我们得保证来来去去畅通无阻。”

“完全正确。”尤斯塔斯说,“时而来来,时而去去。”

“可,该死的——”

“伯弟!”尤斯塔斯责备地说,“在小孩子面前注意用词!”

“当然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克劳德说,“我想呢,买两副道具乔装一下不就解决了。”

“亲爱的兄弟!”尤斯塔斯满脸钦佩,“这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点子。肯定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说起来呢,我这灵感还是从伯弟那儿来的。”

“我!”

“前两天你不是跟我说炳哥·利透为了不让叔叔认出来贴了一副络腮胡子吗,”

“你们两个窝囊废,要是敢贴着大胡子在我的公寓里进进出出——”

“有道理。”尤斯塔斯表示赞同,“那就连鬓胡好了。”

“还有假鼻子。”克劳德说。

“就按你说的,还有假鼻子。那好,伯弟老哥,这下你放心了吧。既然在你家小住,总不想给你添麻烦。”

事后,等我奔去找吉夫斯寻求安慰的时候,他张口却是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半点同情也不给。

“很好,吉夫斯。”我说,“我要去公园走走。麻烦你备好那副伊顿蓝鞋罩。”

“遵命,少爷。”

没过几天,玛丽安·沃德亲自到访,当时正是下午茶时间。她先警觉地环顾一下房间,然后才落座。

“你那对堂弟不在,伯弟?”她说。

“不在,谢天谢地!”

“那我来告诉你他们在哪儿。他们在我家客厅里,各自盘踞了一个角落,彼此虎视眈眈,专等着我回去。伯弟,可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们近来常常去找你,是吧?”

这时吉夫斯端了茶进来,但那可怜的姑娘正激动着,也顾不得等他退下就开始吐苦水。她像被追捕的猎物一样惊恐万状,可怜极了。

“不管我走到哪儿,不是碰上这个,就是撞见那个,或者两个一起。”她说,“通常是两个一起。他们老是一块上门,沉着脸往那儿一坐,谁也不肯走,我不胜其烦,现在整个人都憔悴了。”

“我懂。”我感同身受,“我懂。”

“那,怎么是好?”

“这可难倒我了。你吩咐女佣,谎称你不在家?”

她微微一个激灵。

“我试过一次,结果他们干脆在楼梯上安了家,害得我一下午都没法出门。我可是有一大堆特别重要的约会呀。我求你劝他们赶快去南非,那边不是正急着要人吗?”

“谁叫你给他们留下这么难忘的印象呢?”

“谁说不是。他们这会儿开始给我送礼物了。反正克劳德是送了。昨天晚上他送了这只香烟匣,叫我非收下不可。他特地跑到剧院去,说我不收他就不走。我承认,这东西倒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