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克劳德和尤斯塔斯迟迟不肯退场(第4/5页)

果不其然。那小玩意儿做得极尽精巧,纯金的,中间还镶着一颗钻石。说也奇怪,我倒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克劳德哪来的银子能买得起这种东西?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是星期三,双胞胎爱慕的对象有下午场演出,因此他们可以“告假一天”。克劳德顶着连鬓胡跑去了赫斯特公园,公寓里就剩下我和尤斯塔斯说话。其实是他在说话,我心里巴望着他赶快走。

“善良女子的爱呀,伯弟。”只听他说道,“多么美好。有时候啊……哎哟,什么情况?”

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接着前厅里响起阿加莎姑妈的声音,问我在不在。阿加莎姑妈是天生的女高音,震耳欲聋那种,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此感到庆幸。我们只有两秒钟的反应时间,说时迟那时快,尤斯塔斯一头钻进沙发底下,时间刚刚好。他第二只鞋子刚刚缩进去,阿加莎姑妈就进来了。

她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我看时至今日人人如此。

“伯弟。”她开口问,“你近期有什么安排?”

“怎么了?我今天晚上有饭局——”

“不是,我不是问今天晚上。你这几天有事吗?嗨,当然没有。”她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什么时候有事了?还不是整天无所事事,蹉跎人生——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下午过来是希望你能陪你可怜的乔治叔叔去哈罗盖特住几个星期,越快动身越好。”

此言一出,差点触到了我不可逾越的底线。我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表示抗议。乔治叔叔人是不错,但那也不能将就。我正要将想法宣之于口,阿加莎姑妈大手一挥,先发制人。

“伯弟,只要你还不算全然的没心没肺,就会照我的意思做。你可怜的乔治叔叔受了极大的惊吓。”

“什么,又吓到了?”

“他觉得要让神经系统恢复正常状态,就必须彻底静养,再仔细用药调养。他以前在哈罗盖特接受过温泉疗法,似乎觉得大有益处,所以才想去那边。我们一致认为他一个人去不妥,所以我希望你陪他过去。”

“可,我说!”

“伯弟!”

一时间没人说话。

“他受了什么惊吓?”最终我开口问道。

“私下告诉你吧。”阿加莎姑妈压低了声音,样子着实引人侧目,“我觉得这全是他脑子里的臆想。伯弟,你是自家人,我也不用瞒你。咱们都心知肚明,你可怜的乔治叔叔多年以来就不大——他越发——呃,怎么说好呢?”

“喝得神经脱线了?”

“你说什么?”

“把脑子喝傻了?”

“我强烈不满你的措辞,不过坦白说,他或许是不大节制,结果精神紧张,所以……咳,总而言之,他吓得不轻。”

“究竟是什么事?”

“我就是问来问去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啊。你可怜的乔治叔叔有不少优点,可惜每次一激动就语无伦次。据我分析,他似乎是遇到了抢匪。”

“抢匪!”

“他说有个留着连鬓胡、长着怪鼻子的陌生男人趁他不在,闯进他在杰明街的家,偷走了他的东西。他说自己走进客厅,和那人撞了个正着。他立刻冲出房间,跑得无影无踪。”

“你说乔治叔叔?”

“不是,是那个抢匪。你乔治叔叔还说那人偷了一只名贵的香烟匣。不过呢,我说了,我私下以为,这全是他的臆想。自从他那天幻觉在街上见到尤斯塔斯,就一直不大正常。所以伯弟,我要你准备一下,动身陪他去哈罗盖特,最迟星期六出发。”

她走了以后,尤斯塔斯从沙发底下爬出来,激动得一塌糊涂。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想到要和乔治叔叔在哈罗盖特一起待几个星期,我就觉得眼前一抹黑。

“哼,原来他那只香烟匣是这么来的,那个混蛋!”尤斯塔斯恨恨地说,“下三滥的手段!抢自己的至亲骨肉!这家伙应该去蹲监狱。”

“他应该去南非。”我说,“你也一样。”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一鼓作气,谆谆教导他对家庭的责任什么的。我居然还有这份口才,连我自己都震惊了。我讲到他应怀揣赤子之心,我把南非吹得天花乱坠,凡是能想到的我都说了一遍,大部分还说了两遍。可这祸害光顾着骂他杀千刀的兄弟卑鄙无耻,用香烟匣摆了他一道。他好像觉得克劳德靠这份大礼占了上风,等后者从赫斯特公园回来以后,两个人撕破了脸,场面叫人尴尬死了。后来我爬上床休息,过了很久很久,都大半夜了,他们也还没吵完。说到不用睡觉,我看非这两个家伙莫属。

打那以后,克劳德和尤斯塔斯就开始谁也不理谁了,弄得家里的气氛很是别扭。我向来主张家和万事兴,因此有这么两个拒绝承认彼此存在的房客,我每天活得都很累。

我觉得事情不能长久这么下去,果不其然。不过呢,要是有人前一天跑来跟我说接下来会如何如何,我一定会惨然一笑。我是说,这会儿我开始相信,除非炸弹爆炸,否则什么也没办法把这一对安居乐业的客人轰出我的小窝,结果星期五上午,克劳德蹭到我身边宣布他的决定,我简直怀疑耳朵出毛病了。

“伯弟。”他说,“我反复考虑过了。”

“考虑什么?”我问。

“从头到尾啊,我早就该去南非,但还一直赖在伦敦。这样是不公平的。”克劳德很起劲地说,“这样是不对的。长话短说,伯弟老哥,我明天就走了。”

我脚下打跌。

“真的?”我屏住呼吸。

“真的。”克劳德说,“要是你不介意吩咐老好人吉夫斯出去帮我买票。只怕路费还得你帮我垫着,老哥。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

“那就好。哦,对了,这事你一个字也别跟尤斯塔斯提,好不好?”

“怎么,他不一起走?”

克劳德打个了冷战。

“不,谢天谢地!想到要跟那个祸害待在一艘船上,想想我就有气。不错,一个字也别跟尤斯塔斯提。对了,时间这么紧,还能订到舱位吧?”

“没问题!”我说。我宁可掏钱买下那艘破船,也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吉夫斯,”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厨房,“火速赶往联合城堡邮轮公司办事处,订一张明天的舱位给克劳德先生。他要跟咱们说再见了,吉夫斯。”

“是,少爷。”

“克劳德先生希望此事要对尤斯塔斯先生保密。”

“是,少爷。尤斯塔斯先生之前吩咐我为他订一张明天的舱位,也是如此交代的。”

我目瞪口呆。

“他也要走?”

“是,少爷。”

“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