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人一起翻阅着爱丽丝的日记。

“幼儿园鸡尾酒派对,”爱丽丝读出了声,“晚上7点。这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它的意思是,奥丽薇亚班上的所有家长都会来参加。”伊丽莎白答道。

“是我主持的?”爱丽丝问,“为什么是我主持?”

“我估计你主持过很多这类活动。”

“你估计?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没有参加过这些活动?”

“嗯,我没有参加过。这是学校的事。”伊丽莎白说,“都是当妈妈的人才参加的活动,我又不是当妈妈的人。”

爱丽丝抬起头问道:“你还没有孩子?”

伊丽莎白看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我还没有,我在这方面运气不怎么好。先别谈我的事了。对了,这个派对你打算怎么办?”

但是爱丽丝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个派对。她根本不会去主持什么“幼儿园鸡尾酒派对”。她说:“那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求你了。你那次流产之后,就再也没有试过怀孕吗?”

伊丽莎白把视线转移到一边。

老奶奶的老心思!

上一次,“来自达拉斯的多丽丝”评论说,我在提到“女儿”和“孙女”的时候不需要用引号,这确实让我好好想了一会儿。

她其实说得挺有道理的。巴尔布是我的女儿,伊丽莎白和爱丽丝是我的孙女。

巴尔布的老公去世时,我的生活也永远改变了。在此之前,她们只是我隔壁一对挺不错的小两口,带着两个孩子。巴尔布的丈夫亲切友好,个头也高,戴着一副眼镜。他是电工,经常帮我倒垃圾。孩子们很敬爱他,他下班回家时,两个小姑娘会跑下车道迎接他。我现在还能想起小姑娘们奔跑时,脑后的辫子甩来甩去的样子。

我是个单身女人。我回答一下弗兰克·内尔里的问题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多年前教过的那个学生,如果不是,那他就是个厚脸皮的大骗子),我从没有结过婚,恐怕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我对爱情死心了。

但是,我并不感到孤独,也不觉得虚无。我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热爱这份工作,我有朋友,还有“兴趣”。我并不想建立自己的家庭。后来有一天,我听说邻居家的小伙子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去世了。我很震惊。他下葬的当日,两个小女孩走出前门时,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幅场景。

有一天,我带了份砂锅去她家里看看,结果发现,巴尔布还是没能从丈夫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她直接放弃了。她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想她也挺不幸的,这些事情都让她给赶上了。

于是,我渐渐形成了每天下午都去她家看看的习惯。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这样做似乎很正确。过了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那两个小女孩了。

她们似乎都想一夜长大。

爱丽丝想学如何烹饪,我教会了她如何烤猪扒。没过几个星期,她就开始自己试验了,摸索着添加各种香料之类的。伊丽莎白对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更感兴趣。她会问我:“怎么找工作?”“怎么开设银行账户?”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时至今日,我有时候依然在想,那段日子给两个小姑娘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她们现在都在努力创造“完美的家庭”。我不由自主地琢磨着,她们是不是想找回父亲去世前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话又说回来,我们每个人都喜欢完美的事物,不是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爱丽丝邀请我去学校参加“祖母日”活动的那一天。

“她是弗兰妮,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奶奶。”她这样告诉老师,然后,她抬头看着我,好像在说“我这样说对吗”。我记得我当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是我和伊丽莎白、爱丽丝的合照。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在圣诞节,她们的父亲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看我穿的那件70年代的“迷幻风格”长裙!)她俩都很努力地让她们的母亲过一个开心的圣诞节。

她们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评论

来自达拉斯的多丽丝:

谢谢你与我们分享这些内容。那两个小女孩真可爱。她们很幸运,能够有你陪伴她们的成长。你自己也是很有魅力的女人!

附言: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对爱情死心呢?

伊丽莎白给霍奇斯医生的家庭作业

听到爱丽丝问我有没有试着再要小孩,我都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她问得很真诚,没有一丝不敬的意思。我差点笑出来,我都怀疑我们俩是不是在演戏。

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去想以前的“流产儿”了。你称呼我失去的那些孩子为“流产儿”,你说这个词的时候瘪着嘴,就像便秘了似的。霍奇斯医生,我挺讨厌这个表情的。我敢打赌,你老婆也不喜欢。我总是在想,我在你这花的这150澳元还能换点什么。还记得那次会面时,你想让我谈一谈“以前的流产儿”(瘪着嘴,瘪着嘴),我就像拍戏似的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做不到。真的,我都被你的表情弄烦了。

现在,大多数时候,“流产儿”对我来说,跟病历上的普通条目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有医生问起我的病史,我可以把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受孕过程、每一项检查、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失望都说给他听,而且我的说话声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就好像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它们全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所以我说“第二次妊娠早期流产”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甚至不去想这个术语意味着什么,以及它给我的感受。

我想告诉你,《实习医生格蕾》我一集也没看成。我对这项治疗真的非常投入。我真希望你能给我打分,你应该给我这种寻求认同的病人打分。

还记得当年我第二次怀孕时,我和本有多高兴,因为不知怎的,这一次我们成功实现了自然受孕。宝宝本来应该一月份出生,也就是本过生日的17天前:想象一下,两个人如果同一天生日的话,那该多美妙啊!(但是,嘘,不要声张。)我们这次一直把怀孕的事情对外保密。我第一次怀孕后,就把消息公布给了大家。现在回过头来看,那就是新手爱犯的错误。我想等到自己过了前三个月,胎儿稳固之后,再向大家宣布第二次怀孕的消息,语调也要像成熟女性那样举重若轻有自信。似乎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显得更安全妥帖一些。“啊,不是啦,这次不是试管婴儿,”我会故意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们,“是自然受孕的。”这次我们也不忙着给宝宝起名字了,本也不会在每天早上吻别我的时候,特意去拍拍我的肚皮。我们会说“如果我圣诞节的时候还没有流产”之类的话,而且说到“宝宝”这个词的时候,声音也会尽量压低,仿佛第一次流产,就是因为我们不该抱有很大的希望,仿佛只要躲过诸神的注意,我们就可以悄悄地生下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