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爱丽丝闭紧嘴,装出严肃、心烦意乱的妈妈模样,试图避免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谁,”她对麦迪逊说,“别傻了。”

“妈妈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奥丽薇亚手放在臀部,挺着腰,“麦迪逊,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麦迪逊烦躁地瞟了妹妹一眼。“妈妈在健身房摔了一跤,撞伤了头。我听丽碧大姨对本姨爹说,妈妈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你知道吗?我们十年前还没有出生呢!”

“是没有出生,那又怎么样?她还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她的孩子!”奥丽薇亚看起来很激动。

“你们这些小家伙怎么不去看会儿电视,”尼克说,“或者玩会儿PlayStation?麦迪逊,也许你以后该收敛一下,别再偷听大人之间的谈话了。”

“我没有偷听!我只是恰好在那里而已!就在厨房里!当时我是去冰箱拿点功能饮料的。我还能怎么办?像这样?”她边说边比画,把手指塞在耳朵里。

“失忆症,”汤姆说,“那叫失忆症。妈妈,你得了这个病吗?”

“你妈妈非常好,没有失忆。”尼克回答。

“妈妈?”汤姆不依不饶。

“我们可以做个测试。”麦迪逊在边上出主意,“随便问她点问题吧。”

“什么问题?”奥丽薇亚接着询问。

“我知道了!”汤姆把手举了起来,好像在学校回答问题一样,“我知道了!好了,妈妈,我最爱吃什么?”

“炸薯条,”尼克接口道,“够了,别闹了。”

“回答错误!”汤姆嚷嚷着,“是炸鸡排,有时候是;其他时候爱吃寿司。”

“好了,被你说中了,爸爸也得失忆症了,到此为止吧。”

“我最爱吃的也是炸鸡排。”奥丽薇亚跟着瞎掺和。

“不可以,”汤姆说,“你自己再想一个!你老是抄我的答案。”

“妈妈,我老师的名字叫什么?”麦迪逊说。

“够了,别闹了。”尼克又重复了一遍。

“噢!我知道那个老师!”爱丽丝差点也把手举起来。她见过贴在冰箱门上的一张便条,便条上写了五年级的郊游活动,还附有一位老师的姓名。“奥拉韦太太!我是说阿洛韦。奥拉韦?反正名字差不多和这很像。”

屋子里陷入一阵不祥的沉默。

“霍洛韦太太是副校长。”麦迪逊安静地说,口气像是指出了一个愚蠢得无以复加,甚至具有相当危险性的错误。

“噢,是的,当然,我就是那个意思。”爱丽丝语气很谦卑。

“你不是这个意思。”麦迪逊说。

“妈妈,我生日是几号?”汤姆问道,他指着父亲警告说:“你不可以替她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尼克拍了拍手,发出很响的声,“你们的妈妈出了事故,现在对有些事情有点糊涂,仅此而已。妈妈需要你们比平时更多的支持和安静,她不需要接受你们的审问,所以现在我要你们三个去把餐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

奥丽薇亚走近爱丽丝,站在她的身边,把一只小手放进她的怀里。她小声说道:“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在六月二十号吧?”

“我当然记得,亲爱的。”爱丽丝说着,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母亲了,“那是你出生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爱丽丝抬起头,看见麦迪逊站在门厅里紧紧地盯着她。

“你撒谎。”

伊丽莎白给霍奇斯医生的家庭作业

霍奇斯医生,你知道吗?我不再坚持了,以后就直呼你的名字好了。我记得你在我今天首次就诊时强调了这个问题。每次我叫你“霍奇斯医生”的时候,你都会坚定地纠正我:“杰里米。”可能你并不喜欢自己的姓氏。我不怪你。霍奇斯听起来像是用来形容胖墩的,而你不是个胖墩。事实上,你挺帅的,害得我老是被你分散注意力。你帅气的脸总是提醒我,你是个真实的人,而我不希望你是一个真实的人。真实的人不会解决实际问题,他们会犯错误。他们说的时候信誓旦旦,但实际上却是错的。

但是无论如何,以后我不再称呼你的职位头衔了。

杰里米,你现在怎么样了?星期天晚上打算做些什么呢?你要和你的漂亮老婆喝红酒吗?她负责烤肉大餐,你负责辅导你家几个金发小朋友做作业?屋子里一定温暖又舒适吧?空气中还有大蒜和迷迭香的味道?

我家的烤箱里可没有烤肉大餐,也没有任何交谈。唯一的声音还是电视机声,这里总是有电视机声。我不敢关掉电视机,我无法忍受寂静。“我们就不能放点音乐吗?”本说的。不能,我要看电视。我想听枪声,录制好的笑声,还有狗食广告。听着嘈杂的电视声,你就不会觉得太凄凉了。

扯远了,我想告诉你什么呢?噢,对了。是本的事情,我和本吵架了。

今天我们从爱丽丝家回来的路上,本开始跟我谈论他昨晚在派对上遇到的人。我看到他们聊天了,当时我在和爱丽丝的新男朋友说话。她的新男朋友,怎么说呢,又温柔又害羞。这让我感觉有点怪异。好像是我对尼克不忠似的。但是我喜欢这个人。言归正传,本跟我提起昨晚的派对时,我心里想,噢,很好,本终于找到可以陪他聊汽车的人了。

但是我错了。

他们在谈不孕症和领养的问题。突然之间,本变成了那种会在幼儿园鸡尾酒派对上跟陌生人大谈私生活的人。这么多年来,我都想错了。他根本不是那种沉默寡言、内心强大、受过创伤的人。

跟本聊天的那个人有个妹妹,他妹妹做了十一次试管婴儿都没有成功,最后从泰国领养了一个女婴。女婴长大后成了一个天才小提琴手,他们全家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本要了他妹妹的号码,他打算给她打电话。我老公眼里放射着光芒,就像皈依了宗教一样。从前的“绝不领养先生”变成了“迫不及待要领养先生”。

我问他,这个过程需要多少年,但是他不知道。

我就换了个话题。

然后今晚,我们正在收看新闻,电视上放了缅甸的飓风。镜头里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爱丽丝有一条裙子和她穿的有点像。她站在一堆瓦砾前,那里原本是她女儿的学校。她手里拿了张照片,上面有一个表情严肃的女孩,年纪看起来和奥丽薇亚差不多。女人礼貌地用熟练的英文和记者交谈,说当地政府正在全力救灾。她看起来状态很好,就像是商务代表参加谈判似的。镜头移开了,等到镜头再转回来的时候,这位妈妈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号哭,咬着指头。记者向观众解释,她刚刚听说学校的抢救行动不再继续,因为情况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