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3页)

“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告诉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却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是育儿专家了。虽然她的女儿还没有进入青春期,但是她依然是最拔尖的辣妈。爱丽丝很想说,你就等着看吧,等你那乖巧可爱的小弗朗西斯卡长大后,说不定她会赖床赖到中午,你让她穿好衣服,不然过一会儿就又到睡觉时间了,她还会发火,怒气冲冲地在屋子里乱跑。等到那时候,你就会头疼了。

不过,伊丽莎白太忙了,根本听不进去。她总是没完没了地忙,忙,忙。

小弗朗西斯卡出生以后,她和本最终领养了三个越南小男孩。

其中有两个是兄弟。最小的那个患有严重的哮喘,经常进出医院。有一个小男孩因为口吃,正在接受言语矫治。弗朗西斯卡迷上了游泳,她需要接受晨训。伊丽莎白加入了一个领养父母的支持机构,该机构服务于越南外籍人士。当然,她在学校是家长和朋友委员会的会计员。她还重新拾起了赛艇这项运动,现在已经纤瘦得如同竹竿。

她和本还养了两只狗、一只猫、三只豚鼠,并且添置了一个鱼缸。多年前那个安静、整洁的小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人院。爱丽丝在里面待五分钟就会感到头疼。

好在大家今天是要来爱丽丝的家里参加母亲节的午间聚餐,而不是去伊丽莎白的那所疯人院。届时,宝贝女儿麦迪逊会负责下厨做饭。

睡吧,爱丽丝。再过几个小时,屋子里就会挤满了人。

妈妈和罗杰会早到。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晒最近的度假照片。前段时间,他们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了拉丁舞大会。弗兰妮在去世的前一年说过:“他们围绕萨尔萨舞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泽维尔当时补充说:“不像我们。我们围绕性爱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人生。”为了这事,弗兰妮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跟他说话,因为他在她的孙女们面前说出这种话,让她感到羞辱。

一年前,弗兰妮在安宁的睡梦中溘然长逝。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忙着为安乐死的合法化奔走游说,与泽维尔嬉笑怒骂,然后就是写她的博客。她去世时,来自世界各地的数百名博客读者送来了鲜花和卡片。

泽维尔今天也会来。自从弗兰妮去世后,他的身体似乎垮了下去。他会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晒太阳,不会说太多的话,时不时就会打打瞌睡。

平时,爱丽丝可以一连几天或者几个星期不去多想弗兰妮的事,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家庭活动却不行,她感觉自己就像肚子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难受。她知道,今后弗兰妮的缺席至少还会让她像这样难受一次。

噢,弗兰妮,我们真希望你能再多活几年。

睡吧。赶紧睡觉。

她睡着了,又一次梦见了吉娜。

吉娜、迈克尔、尼克和爱丽丝吃喝玩乐了一夜后,围坐在餐桌边。

“也不知道我们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会怎样。”吉娜说。

“我们会长出更多的白发、赘肉和皱纹,”尼克微醺地说,“但是我们四个人应该还会像朋友一样,聚在这样一张桌子边,聊过去的事情。”

“噢,”吉娜说着,举起了酒杯,“你的话真贴心,尼克。”

“最好是在游艇上。”迈克尔说。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

“爱丽丝。”她耳边有个声音说。

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尼克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你是不是梦到吉娜了?”

“我叫了她的名字?”

“对,还有迈克尔的名字。”

好在她没有叫多米尼克的名字。尼克对他依然有所芥蒂。尼克会不会偶尔梦见梅根?她带着猜疑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他说。

“没什么。”

“母亲节快乐。”

“谢谢。”

他说:“我待会儿给我们俩端咖啡过来。”

“好。”

尼克闭上了眼睛,马上又睡着了。

爱丽丝把手枕在脑后,思索着她的梦境。多米尼克也露面了,因为她昨天在IGA(2)超级市场看到他了。他当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一包牙线,仿佛他的身家性命都取决于这包牙线。她感觉到他可能已经先看到她了,但是没有心情装模作样地跟她过于热情地打招呼,同时假装彼此不会觉得尴尬。因此,她乖乖地逃到了货架的另一端。

她竟然认真地考虑过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现在想想真是奇怪。(他已经结婚了,娶了一位学生的家长;他大概对爱丽丝也是同样的看法吧。)

麦迪逊最近问了很多关于爱丽丝和尼克分居那一年的事情。

“如果当初你没有失忆,你觉得你和爸还会复合吗?”就在昨天,她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一想到他们在那一年让孩子受的罪,爱丽丝就内疚不已。她和尼克当时年轻气盛,把自己的感受看得太重要、太惊天动地了。

“你觉得我们毁了你吗?”她焦虑地问麦迪逊。

“妈,你没必要紧张。”麦迪逊世故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当初没有失忆,他们还会复合吗?

会。不,很可能不会。

她想起了那年夏天的那个炎热的午后。当时,弗朗西斯卡才出生几个月。尼克路过她家,进来归还汤姆落在他车上的书包。孩子们正在后院的游泳池里玩耍。爱丽丝、多米尼克和尼克站在前院的草坪上,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到夏天,就会在前院的草坪上玩洒水器——那个年代还没有限水。爱丽丝和多米尼克站在一起,尼克站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

聊着聊着,爱丽丝和尼克就开始跟多米尼克描述,他们是如何在四十度的大热天给前阳台上漆的。那简直是一场灾难。油漆干得太快;它全部开裂,剥落了。

“那一天你心情特别糟糕,”尼克对爱丽丝说,“一边跺着脚到处走,一边责备我。”他模仿她跺脚的样子。

爱丽丝推了他一把。“你不也是心情很差。”

“我朝你身上倒了一桶水,好让你冷静下来。”

“然后我把油漆罐朝你扔过去,你一下子就疯了,追着我跑,看上去像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3)。”

想起这件事,他们大笑起来,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每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他们就会笑得更厉害。

多米尼克不自在地微笑道:“估计你们当时也没有办法。”

这让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等两人终于止住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时,草坪上的影子已经渐渐拉长,爱丽丝发现自己正站在尼克旁边,而多米尼克则站开了,仿佛她和尼克是这家的主人,而多米尼克只是访客。

她看着多米尼克,发现他目光呆滞,神色黯然。他们都明白了。也许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们一直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