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马弗里(第4/5页)

那个人是联合基督教会的牧师,那个刚刚任职,或者说任职不久的牧师,就是他的太太要了一座时新的房子。

她问两位男士是否互相认识,他们说是的,认识。两个人的语调都表明他们并不熟识,而且似乎对这个状态感到满意。雷注意到那个人没有戴牧师领。

“因为我还没有犯事让他必须把我拖进警局吧。”牧师说,也许他认为他应该显得更快活一些。他握了握雷的手。

“真是太幸运了,”利亚说,“我一直想咨询你几个问题,现在你就来了。”

“我就在这儿呢。”牧师说。

“我是想问主日学校的事,”利亚说,“我一直在想。我这两个小孩子正一天天长大,我一直在想应该什么时候送他们去上主日学校,需要办什么手续,等等。”

“哦,是的。”牧师说。

雷能看出来他不是特别喜欢在公共场所行使牧师职责。不想在每次上街的时候都被迫与人交谈相关话题。但是牧师尽量掩饰自己的不适,和一个像利亚这样的女孩交谈,他一定能得到某种补偿。

“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他说,“约个什么时间吧。”

雷说他得走了。

“很高兴遇到你。”他对利亚说,然后对牧师点点头。

他往前走,掌握了两个新情况。如果她在准备安排孩子上主日学校,那么她一定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另外,她还没有把从小被灌输的宗教观念完全从她的世界里清除。

他期盼着再次遇到她,但这样的偶遇没有再发生。

他回到家后,告诉伊莎贝尔那个女孩的变化,她说:“归根结底,这一切听上去都很寻常。”

她似乎有些急躁,也许因为她一直在等他煮咖啡给她。帮工九点钟才来,而她在一次烫伤事故之后被禁止自己煮咖啡了。

在圣诞节前,她的情形一直在变坏,还发生了几次令人害怕的状况,接着雷请到了假。他们去了城里,在那里找到几位医学专家。伊莎贝尔立即被收治入院,雷住进了医院为外地来的病人家属提供的一个房间。突然之间,他没有了任何职责,只需要每天去看伊莎贝尔,长时间地陪着她,记下她对各种治疗的反应。刚开始,他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轻快地与她谈过去的事,或者他观察到的医院和他瞥见的其他病人的情况。他几乎每天都散步,不管天气如何。他也告诉她每一次散步的见闻。他带上报纸,读新闻给她听。终于,她说:“你太好了,亲爱的,但那些似乎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什么没用?”他反驳说。但她说:“哦求你了。”在那之后他就安安静静地读从医院图书馆借来的书。她说:“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别担心。我知道你就在那儿。”

前段时间她从紧急护理病房被转到了另一间病房,那里有四个女病人,病情都和她差不多,虽然有一位病人偶尔会兴奋起来,对着雷大叫:“给我们一个吻。”

有一天他走进病房,发现另一个女人躺在伊莎贝尔的床上。有一瞬间,他以为她死了,却没有人告诉他。但是那张斜放着的病床上那位喋喋不休的病人喊道:“在楼上。”语气中带着些许欢快和满足。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晨伊莎贝尔没能醒来,于是她被移到另一层楼,似乎医院把没有希望好转——比之前那间病房里的病人好转机会还要渺茫——却拒绝死亡的病人都集中在那里。

“你倒不如回家去。”他们对他说。他们说如果有任何变动他们会和他联系。

这个建议有道理。一个原因是,他住在医院为家属提供的房间里的时间已经满了。加上马弗里警察局给他的假期早已经过了。所有迹象都表明回去是正确的。

然而他却留在了城里。他在医院找了一份做养护的工作,打扫卫生,清理物品,擦洗地板。他找到一套带家具的公寓,里面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离医院不远。

他回了一趟家,但只稍作停留。他一回家就开始安排卖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他让房产经纪负责处理此事,自己则尽快离开;他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也不在乎那个地方发生的任何事。在镇上居住的所有那些年,他所了解的关于小镇的一切,似乎都从他身边溜走了。

他在镇上的时候的确听说了一些传闻,是关于那位联合基督教会牧师的丑闻,他想让妻子跟他离婚,理由是他通奸。和教区居民通奸已经够糟糕的了,但似乎牧师并没有尽力保守秘密,偷偷溜走,默默等待恢复正常生活,或者去内陆某个被遗忘的教区任职,而是选择了承担犯错的后果。他不只是坦白承认。他还说,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他装腔作势地宣讲自己并不完全相信的四福音书和戒条,他关于爱和性的大多数布道,他墨守成规、胆小羞怯、闪烁其词的建议:全是虚假的谎言。现在他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告诉他们,在赞颂精神生活的同时赞颂肉体生活,这是多么令人欣慰啊。那个让他获得自由的女人似乎是利亚。雷听说她的丈夫,那个音乐家,曾经回来要带她走,但她不愿意跟他走。他说都怪那个牧师,但他——那个丈夫——是个酒鬼,因此没有人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但他妈妈一定相信他,因为她把利亚赶出了家门,把两个孩子留了下来。

在雷看来,这些都是令人厌恶的闲言碎语。通奸,醉酒,丑闻——谁对谁错?谁会在乎?那个女孩已经长大,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学会了沾沾自喜,讨价还价。时间被浪费了,生命被浪费了,被那些争抢刺激却对真正重要的东西视而不见的人浪费了。

当然,当他还能对伊莎贝尔说话时,一切都不一样。并不是伊莎贝尔会寻找答案,而是她会让他感觉到这个问题比他所考虑的要复杂得多。最后她会笑起来。

他的工作很顺利。同事问他是否愿意参加保龄球队,他感谢了他们,但说他没时间。其实他有很多时间,但这些时间他要和伊莎贝尔在一起。留心任何变化,任何解释。不让任何事悄然溜走。

之前那些护士说 “嗨,我的夫人”或者“好了,太太,我们到这边来”的时候,他还提醒过他们:“她叫伊莎贝尔。”

后来他习惯了她们这样对她说话。因此,不管怎样,变化还是有的。如果在伊莎贝尔身上找不到,他还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每天去看她一次。

后来他每隔一天去看她一次。再后来每星期去看她两次。

四年。他想这一定接近最高纪录了。他问那些照看她的人是不是这样,她们说:“嗯。快了。”她们习惯于对每一件事都含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