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哈弗迈耶(第2/4页)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大腮帮吗?”奥尔问道。

约塞连一言不发。

“你记不记得,”奥尔说,“那次在罗马,那容不了你的娘儿们用鞋跟一个劲打我的脑袋?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打我吗?”

实在难以想象他究竟干了些什么惹得她那么生气,竟一连在他头上敲打了十五到二十分钟,却又没有气恼得抓了他的双脚倒提起来,摔他个脑袋开花。她肯定有那么高大,而奥尔也肯定有那么矮小。奥尔一口龅牙,双眼凸出,配上一对大腮帮,个头甚至比年轻的赫普尔还要矮小。赫普尔住在铁轨那边背运的行政区,跟他一顶帐篷同住的饿鬼乔每夜总要在梦里惊叫。

饿鬼乔误将帐篷搭建其中的行政区位于中队驻地的核心,一边是壕沟和锈蚀的铁轨,一边是倾斜的黑色柏油路。士兵们可以沿途搭载女孩子,只要答应送她们去想去的地方就行。他们载着这些丰满、年轻、朴实、嘻嘻一笑就看得见缺牙的女孩子,下了那条柏油路,到荒草丛中野合一把。约塞连是有机会绝不放过的,但比起饿鬼乔,机会就少得太多了,这人有本事弄来一辆吉普车,却没本事开,求着约塞连试试。中队士兵的帐篷搭建在路的另一侧,沿着露天电影剧场排列。剧场里,那些即将送命的人每日的娱乐,就是到晚上在一张折叠式银幕上放映愚昧无知的军队厮杀的影片,而约塞连回来的当天下午,剧场里又来了一个美军慰问协会的剧团。

美军慰问协会的剧团是P.P.佩克姆将军派来的。他早已将指挥部迁去了罗马,在与德里德尔将军勾心斗角的时候,除此也没有更合适的事情做了。在佩克姆将军面前,整洁绝对是加分的。他是一位敏捷、温和而又非常精准的将军,知道赤道的周长,总是在意指“增加”的时候写“增强”。他是个讨厌鬼,这一点德里德尔将军比谁都清楚;佩克姆将军最近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求地中海战区内的所有帐篷全都平行搭建,帐篷入口骄傲地向后朝向华盛顿纪念碑,这事把德里德尔将军惹怒了。在指挥作战部队的德里德尔将军看来,这道命令无异于一泡狗屎。而且,他的飞行联队如何搭建帐篷,跟他佩克姆将军有屁相干。随后便是这两位霸主之间激烈的权限之争,而争执则由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做出了有利于德里德尔将军的裁决。温特格林是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的邮件收发兵,他把佩克姆将军的函件全都扔进了废纸篓,由此定下了争执的结局。他觉得它们太啰嗦了。德里德尔将军以较少矫饰的文风表达的见解,颇对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的口味,于是他竭诚遵循规章制度,加快将函件传递了上去。德里德尔将军缺席获胜。

为了挽回颓势,佩克姆将军开始派遣数量空前的美军慰问剧团,并授命卡吉尔上校本人,要求官兵激发充分的观看热情。

但是,约塞连所在的大队却毫无热情。约塞连所在的大队里,只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和军官一天数次郑重地去找陶塞军士,询问遣送他们回家的命令是否已经下达。他们都已完成了五十次飞行任务。跟约塞连刚进医院的时候相比,他们现在人数更多了,可是仍然在等待。他们心急如焚、坐卧不宁。他们形容举止十分怪诞,就像经济萧条期间没事可干的年轻人。他们侧着身子行走,跟螃蟹一样。他们在等待遣送他们安全回家的命令从设在意大利的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批复下达,他们等待着,无事可做,唯有心急如焚、坐卧不宁,一天数次郑重地去找陶塞军士,询问遣送他们安全回家的命令是否已经下达。

他们处在一场赛跑之中,对此谁都清楚,因为他们从惨痛的经历中深知,卡思卡特上校随时会再度增加飞行次数。他们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事可做。唯独饿鬼乔每次完成飞行任务后,有更好的事可做。他在噩梦里尖叫,还跟赫普尔的猫打拳,多次得胜。美军慰问剧团每次来演出,他都带着相机坐在前排,总想拍到那个黄头发歌手的裙底风光,她一对大波罩在亮片闪烁的裙装里,仿佛随时会迸突而出。那些照片从没见冲印出来过。

卡吉尔上校是佩克姆将军的难题排解员——一个强势、面色红润的男人。战前他曾是一名机警、强有力、敢作敢为的营销经理。他是个非常厉害的营销经理。卡吉尔上校是个如此可怕的营销经理,那些为了税务目的而急于造成亏损的公司争相聘用他。整个文明世界,从炮台公园到富尔顿大街,谁都知道他是能实现快速税务注销的可靠人选。他的身价很高,因为失败常常并不容易造成。他必须从上层开始,再一路往下活动,所以有了华盛顿那些同情他的朋友。亏钱决不是件简单的事,它需要几个月的艰苦努力和仔细的计划。一个人错放、打乱、误算、忽略了每件事情,并开启了所有漏洞,而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政府却给了他一片湖泊、一座森林或一块油田,把一切都毁了。即使存在这类障碍,人们还是相信卡吉尔上校能将最繁荣的企业经营成一片白地。他是靠自己力量起家的人,他的失败可不能怪任何人。

“弟兄们,”卡吉尔上校在约塞连的中队发话了,他仔细权衡着每一处停顿,“你们是美国军官。世界上没有另一支军队的军官能作这样的宣言。好好想想吧。”

奈特中士考虑了一番,然后礼貌地告诉卡吉尔上校,他其实是在给士兵们训话,而军官们却正在中队驻地另一侧等候呢。卡吉尔上校爽快地谢了他,洋溢着一脸的志得意满,大步从士兵中穿越过去。他十分自豪地注意到,服役二十九个月并没有钝化他不称职的天才。

“弟兄们,”他开始向军官们讲话,仔细权衡着每一处停顿,“你们是美国军官。世界上没有另一支军队的军官能作这样的宣言。好好想想吧。”他停顿片刻,让他们好好想想。“这些人是你们的客人!”他突然高声叫道,“他们赶了三千多英里路来慰问你们。如果没人愿意去看他们演出,他们会是什么感受?他们的士气又会怎样?听着,弟兄们,你们去不去跟我无关。但是今天想给你们拉手风琴的那个姑娘,已经到了做母亲的年龄。如果你们自己的母亲赶了三千多英里的路,去给一些并不想看她演出的部队拉手风琴,你们会作何感想?那位已经到了做母亲年龄的手风琴手,她的孩子长大后得知这样的情况,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我们都很清楚问题的答案。嗬,弟兄们,别误解我的意思,这完全是自愿的。当然了,我这个上校是天底下最不愿意命令你们去看美军慰问剧团的演出并玩得高兴的,但是我要求你们每一个没有病得要住院的人立刻去看他们的演出并玩得高兴,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