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内特利的老头

中队那边唯一真正见过米洛的红香蕉的人就是阿费——香蕉成熟,开始通过黑市渠道流入意大利时,他从军需部一个颇有权势的兄弟会会友那儿拿了两根;而那天晚上,经过这么多星期伤心却毫无结果的搜寻之后,内特利终于又找到了他的妓女,并许诺给她和她的两个女朋友每人三十美元,引诱她们回了军官公寓,当时阿费就和约塞连一起待在公寓里。

“每人三十美元?”阿费慢悠悠地评论道,并怀疑地把这三个高大健壮的姑娘戳戳拍拍一番,气度颇似吝啬的行家,“像这样的货色出三十美元可不少啊。再说,我一生从不为这事花钱。”

“我没要你付钱,”内特利急忙向他保证,“她们全由我来付钱,我只要你们把另外两个带走就好了。你们不肯帮帮我吗?”

阿费自鸣得意地一笑,摇了摇他那皮肤松弛的圆脑袋。“谁也不必为老伙计阿费付钱。只要我想要,什么都能随时弄到。只是我现在没有情绪。”

“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三个人的钱都付了,再打发掉另外两个?”约塞连建议道。

“那样我的那个就会跟我生气,因为我迫使她干活挣钱了,”内特利回答道,并焦虑地看着他的姑娘。而她正烦躁地冲他怒目而视,嘴里咕哝起来。“她说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就该把她打发掉,跟另外两人中的一个上床。”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阿费吹嘘道,“我们可以把她们三个留到宵禁以后,再威胁要把她们推到大街上去让人抓,除非她们把钱都掏给我们。我们甚至可以威胁要把她们从窗户推出去。”

“阿费!”内特利吓呆了。

“我只是想帮你,”阿费腼腆地说。阿费老想帮助内特利,因为内特利的父亲有钱又有名,战争结束后完全能够帮助阿费。“哎呀,”他颇不服气地自我辩护道,“以前在学校里我们总干那种事。记得有一天我们把两个愚笨的高中女生从镇上骗进了兄弟会会所,然后威胁说要给她们父母打电话,说她们正在跟我们胡搞,就这样迫使她们跟那儿所有想要她们的会友上床。我们把她俩困在床上足足十个多小时。她们开始抱怨时,我们甚至还打过她们几耳光。后来我们拿走了她们的一点点零钱和口香糖,把她们赶了出去。哥们,在那个兄弟会会所,我们常常玩得很痛快。”他平静地回忆,肥大的双颊因为怀旧而变得红润,焕发着激情。“我们通常谁都不理睬,甚至互相不理睬。”

但是现在阿费完全帮不上内特利,因为内特利深深迷恋的那个姑娘开始愠怒地咒骂起他来,她的怨恨越来越深,有点吓人了。幸运的是,正在这时饿鬼乔闯了进来,一切就又都正常了,除了一会儿之后邓巴喝醉了酒摇摇摆摆走进来,马上开始搂抱另外两个咯咯笑的姑娘中的一个。现在是四个男人三个姑娘,七个人把阿费留在公寓,爬进一辆出租马车;马车还停在路边没动呢,姑娘们就要求预付她们钱了。内特利向约塞连借了二十美元,向邓巴借了三十五美元,向饿鬼乔借了十六美元,然后殷勤地一挥手,给了她们九十美元,姑娘们这才变得友好一些,于是对马车夫喊了个地址,车夫便载着他们马蹄嘚嘚地穿过半个城市,进入一片他们从未来过的区域,停在一条黑暗街上的一幢老旧高大的楼房前。姑娘们领着他们上了四段又陡又长、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引他们穿过一道门廊,走进她们自己美妙华丽的出租公寓。这里神奇地不断冒出越来越多轻快敏捷、赤身裸体的年轻姑娘,还住着那个邪恶、淫荡的丑老头儿——他刻薄的笑声总是会激怒内特利;还有那个穿着灰色毛衣、整天骂骂咧咧又正统得不得了的老太婆——她对那里发生的一切不道德的事情都看不惯,竭力要清理干净。

这个奇妙的地方丰饶而火热地充溢着女人的乳头和肚脐。最初,灯光昏暗的土黄色起居室里只有他们自己的三个姑娘。起居室位于三条阴暗的走廊的交界处,它们从不同方向通往这家不同寻常、品质一流的妓院深处的幽室。姑娘们立刻开始脱衣,不时停下来骄傲地炫耀她们那些花哨的内衣,还一刻不停地跟那个憔悴、放荡的老头逗笑取乐。那老头一头又乱又长的白发,懒散地披一件没扣扣子的白衬衫,坐在房间差不多正中间的一张霉乎乎的蓝色扶手椅里,淫荡地跟妓女们喋喋不休,又愉快而讥讽地向内特利和他的同伴们表示礼节性的欢迎。于是那老太婆悲哀地低着她那愤愤不平的脑袋,蹒跚地出去给饿鬼乔叫一个姑娘来,回来时带着两个大波美女,一个已经脱掉了衣服,另一个只穿着一条透明的粉色衬裙,坐下来时也一扭一扭地把它脱掉了。又有三个赤裸的姑娘从另一方向漫步过来,等着说话,随后又来了两个。又有懒洋洋的一群四个姑娘穿过房间,专心致志地聊着天,其中三个光着脚,一个穿着一双没系鞋带的银色舞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危险,那鞋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又有一个只穿内裤的姑娘出现了,她坐了下来,于是短短几分钟之间这群姑娘就达到了十一人之多,除了一个,全都一丝不挂。

到处是慵懒的赤裸肉体,多数都十分丰满,饿鬼乔开始魂不守舍了。他惊讶得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看着姑娘们轻轻松松走进房间,舒舒服服坐下来。这时他突然尖叫一声,闪电般地一头冲向门口,想赶回士兵公寓取他的相机,可是跑到半路他又是一声尖叫,停下了脚步,他有一种可怕的、让人迈不动步的预感——如果他任由这儿的一切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瞬间,这整个可爱、惊人、华美而色彩缤纷的异教徒乐园就会被掠走,再也无法挽回了。他停在门口,气急败坏地咕哝着什么,脸上、脖子上的青筋和肌腱剧烈地搏动着。那老头坐在发霉的蓝色扶手椅里,就像宝座上邪恶而沉迷享乐的神,两条细腿上裹着一条偷来的美军军用毛毯抵挡寒气。他观望着饿鬼乔,充满胜利的快感。他无声地笑着,凹陷而精明的眼睛闪烁着嘲讽、放荡和洞悉一切的智慧。他一直在喝酒。一看到这个邪恶、堕落、没有爱国心的老头,内特利不由恨得毛发倒竖;这家伙老得足以让内特利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喜欢开诋毁美国的玩笑。

“美国,”他说,“将输掉战争。意大利会赢得胜利。”

“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最繁荣的国家,”内特利怀着激情,威严地告诉他,“而且美国军人是无人能敌的。”

“的确,”那老头欣然同意,话里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另一方面,意大利是世界上最不繁荣的国家之一,而且意大利军人也许谁也打不过。但那恰恰就是我的国家在这场战争中打得如此出色,而你的国家却打得这么差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