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 八(第2/3页)

村冈是未满三十岁的青年,他羞得满脸通红,说:“先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真是瞎说,没有的事。”

“哈哈哈,等她回来后也不晚呀。”进颇感有趣似的笑了。

走到检票口,这一对话即被来往嘈杂的人流所打断。三个人来到外面的停车场,出梅后的晚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喂,野口,时间还早着呢,看场电影再回去吧。我这儿有招待券。”进打发了野口之后,与村冈一起在丸大厦下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村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先生,‘唐璜’那里的事了结了吗?”

“嗯,我正在考虑这事。”

“怎么讲?”

“这个,我还没有想清楚。不过已打算不再让你担惊受怕了,你就放心吧,你太善良了。”

“是吗。”

“有时候你说出来的话简直像乡下老头。”

“可是,我觉得君江小姐不是如此可恶的女人。”

“你是个旁观者。即便我,也并非对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窝了口气,想欺侮她一下,还没有到报复、复仇那样严重的程度。要是我把想着的事说出来,你一定会说我残酷啦、不人道啦。”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我不信任你,现在还不能说。”

“是向警察告密吗?”

“笨蛋。这么干那家伙根本不在乎。拘留所关两三天就能放出来。即便当不成女招待,她能干的事多着呢。我要使这家伙干什么都不成。我不亲自出马搞她,自然是借助他人之手。我正动脑筋创造这样的机会。哈哈哈,这是我的幻想。不,最近我一直在煞费苦心地尝试把这样的男人心理写入小说。大概是巴尔扎克的小说吧,里面有这样的情节:一个受欺骗的男人密封了奸夫藏身的壁橱,刷上墙粉,然后在这前面同淫妇饮酒。我所幻想的……我想写把女人赤身裸体地从汽车里扔到银座那样的大街上;把她绑在日比谷公园的树上也很有趣。古时候惩罚私通的男女是在日本桥下枭首示众。道理都是一样的。怎么样,现在的读者会不会接受?”

村冈搞不清楚这确是一部小说的腹稿,还是清冈在戏弄自己,或者是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借小说实施报复的计划?村冈总感到有些可怕,汗毛也竖了起来。他好容易镇定了情绪说:“好啊,现在读者对软绵绵的场面已经倒胃口了。”

“在女人同情夫睡觉的地方放把火也挺有趣吧。当她狼狈不堪地向外逃时,趁着现场的混乱,一把抓住她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尽情地侮辱她……”

“我明白了。”

“我思考着的事还有呢……”

“先生,请不要讲了。我的心情不太好,请不要讲下去了。”

“今晚像是有暴风雨。”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狂风吹破了层层乌云,显露出点点星星,可转眼又隐而不见了。路旁的小树随风摇摆着,柔软的嫩叶落英缤纷,凌乱地飘洒在路面上。一到夜晚本来就不见行人的市内街道因这大风和这阴暗更增添了一层沉寂,不禁令人担心那高耸的建筑物之间的小弄里会突然窜出个强盗来。

“据说帝国剧院的女演员从后台出来回家时,硬被人从汽车上拉下来砍断了两条腿。犯人始终没有查出来。”

“是吗,有这样的事?”

“还有艺伎在睡梦中被人涂上细菌而双目失明的。君江这样的女人,下场一定如此……”

突然,进叫了一声,村冈吃了一惊,靠近一看,原来是他那价格昂贵的巴拿马草帽被侧面来的一阵大风吹跑了。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每日新闻社附近。两人都有些疲乏,就到一家小咖啡馆小憩。进喝了一杯威士忌,村冈喝了一杯啤酒又上路,他们信步走到了银座大街。村冈想告别回家,可清冈硬是不让,说今晚要去以前未曾去过的、后马路上的咖啡馆体验体验。他们接连弯了四五家咖啡馆。清冈每到一处都要一口气喝四五杯威士忌,虽说他酒量不错,然而今晚也有些腾云驾雾了。尽管如此,清冈看见咖啡馆又要进去。村冈拉着他的衣袖说:“先生,不要喝了。与其到咖啡馆,还不如带我到外面其他地方去吧。我已经累坏了。”

“到底几点了?”

“已经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

“所以嘛,咖啡馆要关门了。”村冈想到清冈醉醺醺地在这一带走来走去很危险,还是去游乐馆比较安全,“先生,到可以久坐的地方再静静地喝吧。”

“嗯,你现在也很会说话。到哪儿去都行,带我到你喜欢的地方去吧。”

“那么,先生,就坐车去吧。”村冈赶紧拉着清冈的衣袖,想走到通向土桥的、西银座的新马路上去。

“等等。”清冈面对着黑咕隆咚的墙壁,站着小便了。村冈稍稍走开些站到拐角处时,忽然发现三个女招待模样的姑娘擦肩而过,其中一个是“唐璜”的君江。君江也看见了村冈,叫了声“哦哟”,但这声音即刻被强劲的大风刮走了,听不清。村冈马上想起刚才清冈边走边说的那些话,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又挥手又摇头地催君江快走。因为清冈今晚反常地喝醉了,真不知他在这条僻静的后马路上看见君江会干出些什么来。村冈担心,要是弄出些爆炸性的新闻来就糟了。

君江不知是否明白了村冈的用意,一直向前走去。她们三人刚跨进对面一家面馆,清冈恰好结束了长长的小便,正摇摇晃晃地走来。他望着对面说:“是哪儿的女招待,我去请她们吃一顿。”

村冈吃惊地拽着他的衣袖,说:“不行啊,好像有可疑的男人在她们身后跟着呢。”

“这怕什么,我请她们客。”

“先生,算了吧。”村冈用足力气把他抱住,同时招呼驰过身旁的出租汽车。由于这段小插曲,他们没有注意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夹着大风下起了蒙蒙细雨。村冈坐上汽车后发现窗玻璃濡湿了。

琉璃子、春代、君江三人走出面馆乘上了出租汽车。琉璃子先在赤阪一木下车,其次是春代在四谷左门町下车。司机事先问好了目的地,所以现在从盐町的电车线路拐弯驰下津守坂。下着小雨的深夜一路不见行人。君江喝醉了,车上只剩下她一人后睡意一下袭来,不觉合上了眼皮。此时,她突然听见一个男人在叫“君子小姐”。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发现叫自己的竟是陌生的司机。讨厌的家伙,她心里骂道。猜想他可能偷听了刚才自己同伙伴们的对话,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并想开个玩笑。因此,君江并不在意,说:“已经到本村町了?”

司机慢慢地开着车说:“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你是君子小姐。还记得吗?我们在诹访町的加藤家接触过两三次。”他脱下鸭舌帽回过头来让君江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