濹东绮谭 八(第2/2页)

一走进这条巷子就能看到伏见稻荷神社那面肮脏的旗帜,看来,那些专逛妓院区不登楼的看客们还没发现这条路,进出的人比其他巷子少得多。我以此为幸,经常从这条巷口悄悄走进巷子。街面房子的后面栽种着许多长势繁茂的无花果,河浜边的栅栏上爬满了葡萄藤。我一边回头望着与周围气氛颇不协调的风景,一边窥视着阿雪家的窗口。

二楼的客人好像还在,窗帘上印着灯影,下面的窗口敞开着,街面上的收音机这会儿似乎关闭了。我把在庙会上买的花盆从窗口悄悄地放进去,这天夜晚就此结束,我朝白髯桥方向走去。后面驶来了一辆开往浅草去的京成线公共汽车,我搞不清车站设在何处,一个劲地走着想找到车站,一会儿便看到前方大桥上闪烁的灯光。

我从今年夏天开始起草的小说《失踪》至今尚未写成。想到今天夜里阿雪说的“已经有三个月啦”这句话,我觉得自己起稿的日期比这还要来得早些。小说稿的最后一章,我想以种田顺平因为租的房间闷热,在某日夜晚带着同住的女招待澄子到白髯桥上纳凉,并商量今后的事作结束,所以我没有在河堤上拐弯,而是直接上桥凭栏观察。

最初在确定《失踪》的构思时,我打算让年方二十四岁的女招待和五十一岁的种田两人轻易地结合起来,随着写作的深入,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自然,因此在炎热季节到来的同时,也就停笔中止了写作。

现在我倚着桥上的栏杆,听着从河流下游方向的公园里传来的集体舞的音乐和歌声,又想起刚才阿雪凭窗说“已经有三个月啦”这句话时的语调和表情,顿时感到澄子和种田的结合并不勉强,不会让人当做是作者随意想象编造出来的角色加以摈弃,我觉得一开始定下的构思写到一半改变反而会使整篇小说变得不伦不类。

我在雷门雇了流动出租汽车回到家里,和往常一样洗了脸梳理好头发,马上点燃了砚台边香炉中的香,然后重新读起搁浅的小说稿的最后一章。

“那儿看得见的,是什么呀?是工厂?”

“是煤气公司还是别的什么公司吧。据说那一带过去是景致很美的地方。我是从小说里知道的。”

“过去看看吧,时间还不晚。”

“过了桥就有个派出所呀!”

“是嘛。那么往回走吧。我们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似的处处避人耳目。”

“你呀,别这样……大声好吗?”

“……”

“说不定让什么人听去了呢……”

“是啊。不过这样躲躲闪闪的生活我还是第一次领教,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以忘怀的感受呀。”

“不是有一首歌曲叫做《远离红尘》吗……隐居深山。”

“阿澄,我觉得从昨夜起我突然变得年轻了,只有昨夜我活得才有意义。”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悲观可不行哪。”

“说得对极了。不过,我不论做什么都显得老了,不久就会被抛弃的。”

“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没必要去考虑这些事吗?我不马上也快三十了!想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今后我要认认真真地工作。”

“那么,你真打算开蒟蒻豆腐杂烩店?”

“明天一早阿照会来,我想把手头的钱交给他。所以,你的钱暂时放着别花,好吗?就像昨夜我跟你说的那样做才好。”

“可是,这样的话……”

“没关系,这样好!你这儿有点积蓄,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我这儿的钱都拿出去一次性投资,我想就可得到种种权利,无论什么办法也没这个办法合算。”

“这个叫阿照的人靠得住吗?这可是关系到钱的事情啊。”

“这个没关系,那孩子是个有钱人,反正他有人称之为玉井贵族老爷的人作后台。”

“他又是什么人呢?”

“是在玉井开了好几家店铺和妓院的人,已经快七十啦,精力充沛哟!那老头,是个来咖啡店的常客。”

“哼。”

“那老头曾对我说是否要开店,要干的话得快点,就经营他的店。阿照跟老板说了,娼家和妓女都给介绍好的。可是,当时我只有一个人,没人商量,我又不能自己去干,所以我想搞个一个人可干的杂烩店或饮食亭才行。”

“是这样,所以你才选择了那块地方吗?”

“阿照还让他母亲放高利贷呢。”

“是个实业家啊。”

“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不过还不至于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