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克诺尔克(第6/7页)

“看来您同我们的巴尔巴拉聊得不坏啊!”他风趣地说。巴尔巴拉则以严肃的目光回答了他那嘲弄的微笑。

令亨德里克感到奇怪的是,马德尔吹嘘对如何估计一个女人的价值,有万无一失的本能。可是他根本没有把巴尔巴拉放在眼里,心里只有尼科勒塔。尼科勒塔小心翼翼地避开巴尔巴拉时而向她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既温柔又含有某种忧虑。

高级堂倌端上来马德尔要的配最后一道菜的香槟酒。时间已到午夜,在这家讲究的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如果没有这四个怪人,早就打烊了。马德尔明示堂倌,只要肯加点儿班,小费少不了。这位大讽刺家,凭借其没落时代觉醒的良知,正在施展其平易近人的天赋和本领。他将普鲁士军队中流传的笑话与东欧犹太人的诙谐融合到一起讲了无数的笑话。

他时不时地瞧尼科勒塔一眼,好像在说:“这是多美丽的姑娘!多循规蹈矩的人!这在今天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他或者打量着亨德里克,快乐地向他喊道:“这位所谓的亨德里克是个了不起的表演艺术家啊!一个滑稽透顶的家伙,不停地逗我开心!我得把他记下来!”

亨德里克任凭马德尔去自得其乐,去自吹自擂,去扬扬得意。他丝毫没有兴趣同马德尔一决高低。让马德尔在这小小桌上称王称霸吧!亨德里克对马德尔的有趣的逸事也畅怀地笑了。在这种场合,亨德里克沉浸在似水柔情的精神享受里。同马德尔的得意忘形相比,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宁静而高尚。而这种感受,他过去很少有过。他深信自己已赢得了巴尔巴拉的垂青,他的心被美妙的憧憬激荡着,冲淡了马德尔给他带来的不快。

夜深时分,他们愉快地分了手。亨德里克步行回家,一路上他情不自禁想念巴尔巴拉。他感觉到了一种纯洁的恋情,对自己来说还是一种十分新鲜的经历。此外,因喝了一杯琼浆玉液般的高档酒,醉意渐浓,更增强了这种感觉。

“这位少女吸引我的奥秘在哪儿?” 亨德里克思忖着,“我想,这奥秘就在于她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她是我见到过的最值得尊敬的人,她可以成为我的天使。”

走到街中心,他停了下来。淡淡的夜色,散发着温馨的气息。暮春已过,而他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春天已来过。现在时近初夏,他对眼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到有些意外。

“巴尔巴拉将是我的善良的小天使。”他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现在,亨德里克想到明天要与朱丽叶幽会,一种焦虑感立刻袭上心头。他不得不请求这位舞蹈家不要再来访。对少女巴尔巴拉的爱恋,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但一想到不能再和朱丽叶幽会,他又感到有些焦虑。

亨德里克竭力心平气和地向朱丽叶解释情况的变化,但他的声音在发抖,也已装不出那“卑劣”的微笑,脸色红一阵,灰一阵,额头上沁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朱丽叶果然大发雷霆,对他大声喊道要把尼科勒塔的眼珠挖出来,并说尼科勒塔让她蒙羞。而亨德里克一直在准备挨鞭子,他一面请求她息怒,一面再三强调说尼科勒塔小姐同整个儿事情毫无关系。

“你说过,我是你生命的中心,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朱丽叶破口大骂。

亨德里克咬着发白的嘴唇,想说点儿抱歉的话。

“你骗了我!”朱丽叶声嘶力竭地说,“我早就说你在欺骗自己!不,应该说,你还欺骗了我。真想不到,你这人竟如此卑鄙!”

她雷鸣般的叫喊声和气势汹汹的表情,说明她真的火冒三丈了,真的绝望了。“我不会缠住你不放,”她自傲地说,“我不是那种缠着男人不放的女人。你现在真要找到了一个能像我一样揍你的人,那就请便吧!”

亨德里克送给她一笔钱,朱丽叶绷着脸接了过去。当她走到门边时,她站住了,回头再次得意地微笑说:“不要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结。”她快活地向亨德里克点点头,“你再需要我时,就来找我,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马德尔和克罗格发生了一场场面壮观但却是灾难性的争吵以后,就转身走了。《克诺尔克》的作者想强迫剧院院长跟他签订一份具有约束力的文件,保证他的剧作至少要上演五十场。克罗格当然拒绝了这种要求。于是马德尔就以用法律程序解决相威胁。可是后来见到威胁不起作用,他就破口谩骂,说汉堡艺术剧院院长是个不讲信用、丧失人格的无赖,是奸商,是无知的小人,是这个腐败、没落时代的垃圾。对于这一连串的大声谩骂,即便像克罗格那样平时修养较好的人也忍受不了。他们吵了长达一小时。而后,马德尔兴高采烈地登上了去柏林的特别快车。

亨德里克、尼科勒塔和巴尔巴拉天天见面。有时,尼科勒塔不在,亨德里克就和巴尔巴拉单独见面。他们一道散步,双双泛舟湖上,并肩坐在屋前的平台上,一块儿参观画廊等。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沟通的语言也越来越亲密。巴尔巴拉从亨德里克自己的嘴里了解到他想让她了解的一些情况。他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伤感惆怅,向巴尔巴拉宣扬了自己的信念,向她吐露了内心的雄心壮志:在全世界发动革命,以及积极创办革命剧院。他如进入戏剧角色似的向巴尔巴拉叙述了自己的童年。

巴尔巴拉也谈起了自己孩提时代的故事。亨德里克总结说,迄今为止在她生活中只有两个中心人物:亲爱的父亲和尼科勒塔,并且从尼科勒塔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是温存。尼科勒塔是个热情奔放、富有冒险精神的姑娘,这可真没有让巴尔巴拉少为她担心受怕。而最近她同马德尔的关系,则使巴尔巴拉的担忧多了许多。巴尔巴拉讨厌马德尔,这点,亨德里克一上来就已觉察到。这可以从她略带嘲讽的口吻中听出来。马德尔在认识尼科勒塔之前,曾狂热地追求过巴尔巴拉,但被巴尔巴拉轻蔑地拒绝了,因此对她怀恨在心。他对自己能征服尼科勒塔而感到格外的开心。尼科勒塔常向每一个乐意听她说话的人宣传说,马德尔是欧洲目前独一无二的、优秀的、应当引起重视的伟大的男子汉。她几乎每天都要与马德尔通一次电话,说起来没个完。巴尔巴拉对此深为反感。

尼科勒塔用闪亮而善意的目光,观察巴尔巴拉和亨德里克之间正在发展的关系。她不喜欢巴尔巴拉平时如教育人一般的热心批评,希望巴尔巴拉也能开始其多愁善感的爱情冒险旅途,因此她竭力促成两人的关系。一天晚上,她来到亨德里克的化装室,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亨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