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妈的”中心(第2/3页)

外祖父看着惠特科姆,眼里透着伤心和困惑。

“本,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收买了你,让你背叛我,但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不信任你,那么我也信任不了任何人。”

外祖父同意了手术,之后被轮椅推去做手术。福斯特打开了他的腹腔,移除了他的脾脏,当时他的脾脏已经破裂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几小时之后,外祖父回到了康复室,他醒了过来,但依然有点无力。这时,住院医生诺曼·加姆(Norman Gahm)走了进来,拿着一个玻璃缸。玻璃缸里灌满了甲醛,一块黑色的纤维浮在上面,其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看到没有?”加姆说道。“它破裂了!”

是的,这个故事也难以置信,直到你看到这个玻璃缸,还有上面漂浮的东西。这个玻璃缸在加姆的办公室架子上,他保存着这鬼东西十几年,这就是“狂野比尔”破裂的脾脏。

说出这个脾脏的故事,让斯宾塞回忆起另一个重要的故事,这个故事关于我外祖父另一次自己接受手术。那次手术是用来治疗他后背的椎间盘突出。当时,外祖父发明出了很多脊椎手术用的器具,这些器具用来治疗椎间盘突出。其中包括:斯科维尔牵开器和斯科维尔夹子。外祖父还是所谓的锁孔手术的先驱,这种手术通过一个细小的切口进入,其已经成了标准疗法。做手术那天,医院安排脾脏所有者诺曼·加姆来操刀,外祖父那天早早地来到了医院,并且开始指挥周围的人。外祖父让他们在手术室里安装了一套复杂的镜子系统,这样一来,当他躺在手术台上,后背被切开,脊椎暴露出来时,他在局部麻醉的情况下就能够看到手术医生的肩膀。从而,外祖父可以指导他自己的手术。斯宾塞从没听过还有第二个人做过这种事,从前往后都没有。

我外祖父能够办成这件事。是因为那个时代,那个特殊的时代;部分是因为斯宾塞认为,康涅狄格州的手术室里,没有第二个神经外科医生,像比尔·斯科维尔那样技艺高超。外祖父那双手敏捷、灵巧、稳定、富有创造性。斯宾塞很喜欢看他工作。

在斯宾塞说的那天早晨,那位女士被送到了手术室,而外祖父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斯宾塞很渴望看看外祖父要做些什么。你可以说他狂野,你可以说他得到了别人没有得到的机会,但在你激烈批判他之前,你应该看看他是怎么术前洗手的。斯宾塞从没有见到过一个像我外祖父那样仔细洗手的外科医生。外祖父不仅仅是洗手,他把手浸入了一池盐酸中!斯宾塞从没有见过类似的做法。外祖父的皮肤肯定完蛋了。还有他的手术口罩。他的口罩和别人戴的口罩一样,一张纸那么厚,靠橡皮筋绑在脑后。但是,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口罩下面有两根橡胶管,每一根都在他两边的嘴角,橡胶管从他的嘴部萦绕而出,在口罩下绕成圈,活像潜水服的通气管。这样一来,当我外祖父呼吸时,呼出的空气即使穿过了口罩,也不会接近病人暴露出来的脏器。这种严谨的级别非常罕见。

当然,有时候事情还是会出错。斯宾塞刚进入哈特福德医院当住院医生时,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外祖父下属的所有住院医生都需要定期去哈特福德老兵医院护理中心,去看望一位叫做冈纳(Gunnner)的家伙。冈纳曾经是外祖父的一名病人,外祖父为他治疗椎间盘破裂。这个手术通常来说非常简单,但是外祖父在冈纳这个病例上,决定用一种非常规的方式进行手术,即让冈纳坐在椅子上而非躺在架子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气泡栓塞进入了病人的血流,加压并堵塞了他的基底动脉,导致病人的脑干出现了严重中风,并且摧毁了他的运动机能。从此之后,病人能够做的就是动动眼睛,动右眼表示“是”,动左眼表示“否”。他还能正常思考,但他完全被困在了这副躯体之中。外祖父经常会派住院医生去看望他,以确保他还有人在乎。有时外祖父也亲自去看望他,去时还会买花。

回到斯宾塞说的那个故事,那个额叶切除术的故事。那位女士躺着,嘴里一直嘀咕着“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斯宾塞看着外祖父做准备,看着他开始,看着他在那位女士的眉毛上切开了两道小口子,看着他用牵开器撬开口子,暴露出颅骨的表面。这两道眉毛切口就是偶然的创新之处。这是个小技巧,外祖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头部顶端切开一道半月弧形切口,并翻下整个前额,而是仅仅切两道小口子,这两道口子潜藏在眉毛里。这是另一个例子,体现了外祖父在不断地完善技艺,不断地试着改进其原先的技术。20世纪70年代中期,外祖父的眼眶环切术在当时已经十分古老了,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这种手术不仅古老,而且当时也很少见。当时的人们已经不怎么做额叶切除术了。这种手术不再受欢迎,而且备受指责。《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发条橙》(A Clockwork Orange)、《人猿星球》(Planet of the Apes),大众文化、大众思想都反对这种手术。甚至在医学群体内部,这种手术都变成了害群之马。这也是外祖父和耶鲁神经外科主任之间产生矛盾的另一个原因:柯林斯讨厌额叶切除术,他也讨厌外祖父把耶鲁的住院医生(比如斯宾塞)变成他们的共犯。

至于斯宾塞,他并不知道该考虑什么。他只是在那里吸收、学习。他坐在外祖父后面的凳子上,看着外祖父把环锯钻放进那位女士的前额,看着他切掉两块骨头,并放到一边,看着他拿起抽吸导管和脑铲开始工作。他看着外祖父先是损伤了女士大脑右半球,然后他听到这位女士躺在手术灯的白光下,还在不停地咒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看着这位女士在手术前半段,用着半边大脑一直在咒骂。他看着外祖父小心地抽出那些工具,然后将它们插进女士头上的第二个窟窿,开始对大脑左半球动手。外祖父仔细测量着抽吸导管插入的深度,然后开始缓慢地旋转导管,制造第二次损伤。外祖父开始切的时候,那位女士还在咒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然后突然,“他妈的、他妈的、他……”她停下了。外祖父暂停了手术,等着看看她是否还会重新开始。但她没有。于是,外祖父转过头来看着斯宾塞。

如今,距那次手术已经过去了40多年,尽管斯宾塞之后的事业成功而持久,他最终成为耶鲁神经外科科室的领头,成了美国神经外科学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Neurological Surgeons)主席,但他一直准确地记得外祖父对他说的话,回想起那个久远的年代,像狂野比尔这样的巨人还在这个星球上怒吼,在他们的余音中留下了这些伟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