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第2/15页)

不过打定主意是一回事,付诸实施又是另一回事。自己直接去找女人可不行。再说,找什么样的女人呢?到哪儿去找?必须有人牵线,可是又去找谁牵线呢?

有一天,他到守林人的小屋里去找水喝,这个守林人从前是他父亲的猎人。叶甫根尼同他聊起天来,守林人便讲了一些从前打猎时怎样纵酒狂欢的事。叶甫根尼忽然想到,要是在这儿,在守林人的小屋里,或者在树林里干这种事,倒是挺合适的。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丹尼拉老头是否肯帮忙。“他听到这样的要求也许会大吃一惊,那我就没面子了。不过,也可能他会一口答应。”他一边听着丹尼拉讲故事,一边心里这么盘算着。丹尼拉在讲那时他们怎样住在猎场上的诵经士的老婆家里,他怎样给普里亚尼奇科夫弄来一个娘儿们。

“成啦。”叶甫根尼心里想。

“您的父亲——愿他在天安宁——就不干这种荒唐事。”

“看来不行,”叶甫根尼想,可是他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能干这种不好的事呢?”

“这有什么不好的?女的心甘情愿,那位费多尔·扎哈雷奇也高兴得不得了,给我一个卢布。要知道,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是个大活人嘛。大概还喜欢喝点儿酒。”

“看来,可以讲。”叶甫根尼心里想,于是立刻开口道:

“你可知道,”他感到自己的脸涨得通红。“丹尼拉,你可知道,我简直难受极了。”丹尼拉笑了笑。“我毕竟不是个修道士——我习惯了。”

他觉得自己说的全是蠢话,可是他很高兴,因为丹尼拉表示赞成。

“瞧您,干吗不早说呢?这好办。”丹尼拉说,“您只要告诉我,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说实在的,我无所谓。哦,当然,不要太丑的,而且要健康。”

“懂了!”丹尼拉很果断地说。他想了一会儿。“哦,有一个漂亮的小娘儿们。”他说道,叶甫根尼的脸又红了。“这小娘儿们还真漂亮。您瞧,去年秋天刚出嫁。”丹尼拉压低了声音,“她男的没用。对打猎的人来说,可真值得干啊。”

叶甫根尼甚至羞得皱起了眉头。

“不,不,”他说,“我根本不需要那样的。我嘛,恰恰相反(怎么会恰恰相反呢?),只要人健康,再就是麻烦少些——大兵的老婆或者什么的就成……”

“我知道了。那么,把斯捷潘妮达介绍给您就成了。她的男人在城里,就跟大兵的老婆差不多。这小娘儿们长得挺漂亮,又没有病。您肯定满意。我只要对她说,你来吧,她……”

“好吧,那么什么时候呢?”

“就明天也行。等一会儿我去买烟叶的时候,顺便去一趟。明天中午您到这儿来,或者您从菜园后面绕到澡堂子那儿去。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再说吃过午饭大家都在睡觉。”

“嗯,好吧。”

回家时,叶甫根尼激动极了。“将会怎么样呢?乡下娘儿们会是什么样子呢?可别是个丑八怪,叫人见了害怕。不会的,她们都很漂亮。”他想起他平日经常盯着看的那些女人,自言自语道,“可是我该说些什么呢?我该干什么呢?”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定。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他到守林人的小屋去了。丹尼拉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而又意味深长地朝树林那边点了点头。血涌进了叶甫根尼的心房,他感到心在怦怦地跳,接着就朝菜园那边走去。一个人也没有。他走到澡堂跟前,也没有人。他走进澡堂看了看,出来时忽然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她站在山沟那边的树丛中。他越过山沟向那边跑去,他没有注意到山沟里长着荨麻,他被荨麻刺得火辣辣的,鼻梁上的夹鼻眼镜也弄丢了,一口气跑到了对面的山坡上。她系着一条白色的绣花围裙,穿一条红褐色的方格裙子,头上扎一块鲜艳的红头巾,光着脚站在那儿,怯生生地微笑着,显得那么鲜艳、健康、美丽。

“那边有小路,应该绕过来。”她说,“我们早就来了,等了半天了。”

他走到她身边,向四面张望了一下,便抱住了她。

一刻钟以后,他们就分手了,他找到了他的夹鼻眼镜,顺便到丹尼拉那儿去了一下。丹尼拉问他:“老爷,您满意吗?”他给了丹尼拉一个卢布就回家去了。

他感到很满意,只是开头有点害臊。但是后来也就无所谓了,一切都很好。主要的是,现在他觉得浑身轻松,心情平静,精神饱满。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清楚她。只记得她很干净,很清新,不难看,挺大方,一点儿也不扭扭捏捏。“她到底是谁家的媳妇呢?”他自言自语道,“他说是别奇尼科夫家的,到底是哪一个别奇尼科夫[2]呢?村里有两家人姓这个姓。也许是米哈伊拉老头的媳妇。对,大概是他家的,他不是有个儿子在莫斯科吗?什么时候去问问丹尼拉。”

先前乡村生活中那种最不愉快的感觉——被迫的禁欲生活——从此消除了。叶甫根尼活跃的思维不再受到破坏,他能够自由自在地从事自己的工作了。

但是叶甫根尼肩负的事业很艰巨:有时他觉得他简直支撑不住了,到头来恐怕还是不得不变卖田产,所有的辛劳都将付诸东流。主要的是,这将证明他不能干,没有能力把他所从事的事业进行到底。这是最使他感到不安的。常常是,一个漏洞他还没补好,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意想不到的窟窿。

在这段时间里,以前不知道的父亲的债务,不断地被发现。看来,父亲晚年是到处借债。五月里分家时,叶甫根尼以为一切情况他全摸清了,不料到了盛夏时节,他突然接到一封信,这才知道还欠寡妇叶西波娃一万二千卢布的债务。债主拿不出正式的借据,只有一张普通的收据,据代理人说,对这张收据是可以提出异议的。可是叶甫根尼连想也不曾想过,仅仅因为对这张收据可以提出异议,就可以拒付父亲确实借过的债。他只是想弄清是否确实欠这笔债。

“妈妈,叶西波娃·卡列里娅·弗拉基米罗夫娜是什么人?”当他们像平时一样坐下来吃午饭时,他问母亲。

“叶西波娃?她是你爷爷的养女。有什么事吗?”

叶甫根尼把来信的事告诉了母亲。

“奇怪,她怎么不知道害臊!你爸爸给过她多少钱啊!”

“可是我们欠她钱吗?”

“怎么跟你说呢?钱是不欠她的,你爸爸呀,就是心地太善良……”

“对,但是爸爸认为这是一笔债。”

“我没法跟你讲,我不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