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法表演及当众揭底

一个小矮个儿,挺着一根梨子似的大红鼻子,头戴破烂圆顶礼帽,下穿方格裤和漆皮鞋,骑着一辆普通的两轮自行车,驶上了杂耍剧院的舞台。他在狐步舞音乐中绕场一周,发出一声欢呼,那车便前轮离地直立起来。小人儿用后轮骑行一圈,忽然翻身倒立,在行进中卸下了前轮,把它滚到后台,他手摇车蹬,驾着单轮,继续在台上飞驰。

随后上场的是个胖胖的金发女郎,穿着针织紧身衣和银星闪烁的短裙子,她胯下的独轮车,车座戳在高高的金属杆上。女郎绕场而行。每次同她相遇时,小人儿总要喊叫欢迎,还用脚摘下帽子向她致意。

最后登台的是个老头儿面相的八九岁孩子,骑一辆装有特大汽车喇叭的极小的两轮车,在大人中间钻来钻去。

三人绕了几圈,随着乐队急促不安的鼓声一齐冲向台口,吓得前排观众惊呼后仰,以为他们会连人带车栽进乐池。眼看车轮就要滑落深渊,砸到乐队头上,三辆车却稳稳地停住了。车手们高喊一声“啊!”,同时跳下车来,向观众鞠躬致意,金发女郎频送飞吻,男孩子猛按喇叭发出可笑的怪声。

掌声雷动,剧场为之震颤。淡蓝色的大幕从两边合拢,遮去了车手们的身影。挂在门边的“出口”绿灯熄灭了。穹顶下纵横交错的秋千杠绳之间,犹如一个个太阳,亮起了白晃晃的球形大灯。这是压台戏开场前的幕间休息。

只有一个人对朱利一家的奇妙车技无动于衷,他就是格里戈里·达尼洛维奇·里姆斯基。他孤单单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咬着薄薄的嘴唇,脸上不时抽搐一下。利霍杰耶夫奇异失踪后,现在又搭上了院务部主任瓦列努哈,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里姆斯基知道他去了哪儿,他去了……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里姆斯基耸耸肩膀,咕哝道:

“到底因为什么?!”

财务主任这样干练的人,当然可以打电话询问对方,瓦列努哈是否闯了什么祸,然而奇怪的是,直到晚上十点钟他也没有这么做。

十点敲过后,里姆斯基终于咬咬牙拿起话筒,他立刻明白了:他的电话不通。通信员报告说,楼里的其他电话也坏了。这种事虽然扫兴,倒也算不得反常,不知何故竟使财务主任大为震惊,但同时他又暗暗庆幸:电话不必打了。

头顶上的小红灯闪亮起来,表示幕间休息开始。这时通信员进来报告说:外国演员到了。财务主任不知怎的打了个哆嗦,脸色变成铁青,起身到后台去接待巡回演员,现在除了他没有别人出面了。

走廊里已经响起了头遍铃。好奇的人们以种种借口来到大化妆室里看新鲜,他们中有身穿鲜艳长袍、裹着缠头的魔术演员,有穿白色针织上衣的溜冰演员,满脸白粉的说书人以及化妆师。

光临剧场的外国名角让大家吃了一惊:他身上的燕尾服式样非常古怪而且长得出奇,脸上戴着半截黑色面具。最叫人惊讶的是魔法家的两个随从:穿格子花西服、戴破夹鼻眼镜的瘦高个儿和肥大的黑猫。那只猫后腿直立走进化妆室,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眯起眼睛望着那些光溜溜的化妆灯。

里姆斯基想装个笑脸,结果弄成一副酸溜溜、气呼呼的表情。魔法家默然不语,跟黑猫一起坐在沙发上,里姆斯基向他鞠躬致意。双方没有握手。穿格子花的人毫不拘束地自我介绍说,他是“他老人家的助手”。这个新情况使财务主任感到骇异和又一次的不快,因为合同里压根儿就没提到过什么助手。

里姆斯基用不自然的、冷冷的口气问这个新冒出来的助手,外国演员的道具在哪儿?

“我们最最尊贵最最亲爱的主任先生,”魔法家助手用刺耳的颤音答道,“我们的道具总是随身带着的。您瞧呀!埃因,茨韦,德雷!”他把骨节粗大的手指在里姆斯基眼前晃了几晃,突然从黑猫的耳朵后掏出一块金表来。这正是里姆斯基的怀表,刚才还装在他的背心口袋里,外衣扣着纽扣,表链就穿在扣眼上。

里姆斯基连忙摸摸肚子,在场的人发出惊叫,站在门口张望的化妆师赞许地哼了一声。

“是您的表吗?请拿好,”穿格子花的人放肆地笑着,用脏兮兮的手掌托着那块表,把它还给不知所措的里姆斯基。

“可别跟这号人一起坐电车,”说书人乐呵呵地对化妆师耳语道。

黑猫的把戏比盗表术更巧妙。它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后腿直立走到镜台边,用一只前爪拔出长颈玻璃瓶的塞子,倒了一杯水咕嘟嘟喝下去,然后把瓶塞原样插好,还拿化妆用的擦布抹了抹小胡子。

没有人发出惊叫,大伙张口结舌全呆了。只有化妆师轻轻喝彩道:

“啊,真妙!”

第三遍铃急促地响了。人们兴奋不已,预感到定有好戏看,一窝蜂拥出了化妆室。

一分钟后,剧场里的球形灯熄灭了。脚灯亮起来,把淡红色的光照在大幕底部。这时,幕布拉开一道亮缝,一个胖乎乎、乐呵呵的顽童似的人物出现在观众面前。他的脸刮得很光,但身上的燕尾服皱巴巴,衬衫也是旧的。这便是莫斯科家喻户晓的报幕员乔治·边加利斯基。

“那么,各位公民,”边加利斯基天真烂漫地笑着说,“下面为你们表演的是……”他忽然打住,换成了另一副腔调:“我发现,来看第三套节目的人更多了,是不是啊?今天半个莫斯科的人都来了!前两天我遇到一位朋友,我问他:‘你为什么不上我们那儿看戏?昨天半个莫斯科的人都去了!’他说:‘我住在另外半个莫斯科呀!’”边加利斯基停顿了一下,等待观众哄堂大笑,结果没有一个人笑,他只好说下去:“……那么,下面将由著名外国演员沃兰德先生为你们作专场魔法表演!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边加利斯基脸上露出了智者的笑容,“世上本没有妖魔,那是一种迷信。只不过魔法大师沃兰德掌握了高超的魔术技巧,下面还有最精彩的当众拆穿,我们一看就明白了。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既要欣赏魔术之妙,又想看看它怎样被拆穿,那么,现在就有请沃兰德先生!”

胡吹一通之后,边加利斯基双手合十,以欢迎的姿势向大幕的空当里左右摆动,幕布随之沙沙地朝两边拉开了。

观众非常高兴地看到,魔法家带着他的瘦长助手和一头直立行走的黑猫走上了舞台。

“给我拿把椅子,”沃兰德轻声命令道。霎时间舞台上就出现了一把安乐椅,不知从何及如何而来。魔法家坐下了。“告诉我,亲爱的法戈特[1],”沃兰德问那穿格子花的小丑(除了“科罗维约夫”他还叫这个名字),“你是否认为,莫斯科的居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