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俄明葡萄酒(第2/5页)

“我们吃啊,喝葡萄酒,啤酒,还有一个法国人带来一瓶苦艾酒,”方丹说,“加利福尼亚一个法国人!”

“天哪,我们还唱歌。有个庄稼汉跑来看看怎么回事,我们请他喝些酒,他跟我们待了一会儿。还来了几个意大利人,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玩,我们唱了一首关于意大利人的歌,他们听不懂。他们不知道我们并不欢迎他们,我们同他们没什么交道好打,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走了。”

“你们钓到几条鱼?”

“不多。我们去钓了一会儿鱼,可我们又回来唱歌。你知道,我们唱了歌。”

“晚上,”方丹太太说,“女人都睡在卡车上。男人就围在火边。晚上我听见方丹来再拿些酒,我就跟他说,天哪,方丹,留些明天喝吧。明天可什么也没得喝的了,那时大家就要后悔了。”

“但他们都喝了,”方丹说,“而且第二天他们一点也没有剩。”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一本正经地钓鱼呗。”

“没错,都是好鳟鱼。哦,天哪。都一模一样。半磅一盎司。”

“多大个儿?”

“半磅一盎司。吃起来正合适。都一样大小,半磅一盎司。”

“你觉得美国怎么样?”方丹问我。

“你也知道,美国是我的祖国,所以我爱美国。但吃得并不很好。过去还行。但现在不行。”

“对,”方丹太太说,“吃得并不好,”她摇摇头,“而且,波兰人吃得太多。我小时候我妈跟我说:‘你吃得像波兰人一样多。’我根本不明白波兰人是什么。但现在我明白美国人了。波兰人吃得太多。再说,天哪,波兰人还爱吃咸的。”

“这地方打猎钓鱼倒不错。”我说。

“对。打猎和钓鱼最好。”方丹说,“你喜欢什么枪?”

“十二口径的气枪。”

“气枪很好。”方丹点点头。

“我要自己一个人去打猎。”安德烈扯着小男孩的尖嗓门说。

“你不能去。”方丹说。他回过头来跟我说了。

“你要知道,男孩子都是蛮子。他们都是蛮子。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说,嗓门又尖利又激动。

“你去不得,”方丹太太说,“你还太小。”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尖声说,“我要打水老鼠。”

“水老鼠是什么?”

“你不知道水老鼠?你一定知道的。人家叫做麝鼠的。”

安德烈从碗柜里拿出那支二十二口径的来复枪,双手在灯光下握住枪。

“他们都是蛮子,”方丹解释说,“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尖声说。他拼命朝枪筒一头看着。“我要打水老鼠。我非常了解水老鼠。”

“把枪给我,”方丹说,他又对我解释,“他们都是蛮子,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安德烈紧紧握住枪。

“看看倒可以。看看倒不妨,看看倒可以。”

“他就爱开枪,”方丹太太说,“但他还太小。”

安德烈把那支二十二口径的来复枪放回碗柜里。

“等我长大了,我要打麝鼠,还要打野兔子,”他用英语说,“有一回我跟爸爸出去,他开枪打一只野兔子,只打到一点皮毛,我开了枪才打中了。”

“不错,”方丹点点头,“他打中一只野兔子。”

“不过是他先打中的,”安德烈说,“我要自个儿去,自个儿打。明年我就能去打了。”他在一个角落里看了看,就坐下来看书了。吃过晚饭,我们走进厨房去坐坐,我拿起这本书,一看原来是本丛书——《弗兰克在炮舰上》。

“他喜欢书,”方丹太太说,“不过这总比夜里跟别的孩子乱跑,去偷东西强。”

“书倒不是坏事,”方丹说,“先生也写书的。”

“对,是这样,没错。但书太多就坏事了,”方丹太太说,“这就是书的一个毛病。这就同教堂一样。教堂太多了。法国只有天主教和新教,而且新教徒很少。但是这里到处是教堂。我到这里来一看哪,我的天啊,这么多教堂干什么啊?”

“一点不错,”方丹说,“教堂太多了。”

“前几天,”方丹太太说,“有个法国小姑娘跟她母亲,方丹的表妹来这里,她对我说:‘美国不需要天主教徒。做个天主教徒没好处。美国人不喜欢你做个天主教徒。这就同禁酒法一样。’我跟她说:‘你要做个什么?嗨,如果你是个天主教徒的话,还是做个天主教徒好。’可她说:‘不,在美国做个天主教徒没好处。’可我认为如果你是个天主教徒的话,还是做个天主教徒的好。改信别的教没好处。天哪,没好处。”

“你在美国望弥撒?”

“不。我在美国不望弥撒,只是难得去一回。可我还是个天主教徒。改信别的教没好处。”

“据说那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说。

“据说,但根本不知是不是,”方丹太太说,“我可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美国的天主教徒并不多。”

“我们可是天主教徒。”我说。

“可不是,但你住在法国啊,”方丹太太说,“我可不信那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他在法国住过吗?”

“波兰人都是天主教徒。”方丹说。

“一点不错,”方丹太太说,“他们上教堂去,回家时一路动刀子打架,礼拜天互相残杀一天。可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天主教徒。他们是波兰天主教徒。”

“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一样,”方丹说,“天主教徒都没两样。”

“我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说,“他要是天主教徒那才怪呐。我呀,我可不信。”

“他是天主教徒。”我说。

“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沉吟说,“我决不会相信,天哪,他是天主教徒。”

“玛丽,去拿啤酒,”方丹说,“先生渴了,我也渴了。”

“好的,就去。”方丹太太在隔壁屋子里说。她下楼去了,我们听见楼梯吱吱嘎嘎响。安德烈在角落里看书。我跟方丹坐在桌边,他把最后一瓶啤酒倒进我们两个玻璃杯里,瓶底里只剩下一点儿。

“这是打猎的好地方,”方丹说,“我很喜欢打鸭子。”

“不过在法国打猎也非常好。”我说。

“是啊,”方丹说,“我们那边野味很多。”

方丹太太手里拿着几瓶啤酒从楼梯上来。“他是天主教徒,”她说,“天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

“你看他当得上总统吗?”方丹问。

“不。”我说。

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到方丹家去,穿过镇上的阴凉处,沿着尘土飞扬的路,拐到小路上,把车停在篱笆旁边。这一天又很热。方丹太太来到后门口。她看上去真像圣诞老婆婆,干干净净,脸色红润,头发雪白,走路摇摇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