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传媒大亨(第3/6页)

格涅沙想到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参加剑桥证书考试才拿了二级,于是嗯了一声以示肯定,然后拿起面前的可乐饮了第一口。

帕泰普继续说:“先生,这是不对的。您每天翻开《哨兵报》,十有八九会在第三版看到纳拉亚发出贺电的消息。”

格涅沙喝了一大口可乐。

斯瓦米说:“您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先生。成立自己的联合党,或是出一份报纸。出报纸我也有很多经验。我年轻的时候,先生,二十年代的斯瓦米几乎每年都会办出一份新报纸。后来因为法律事务我不得不去西班牙港工作。我去了那里的工商登记办公室,看到自己出过的报纸的数量,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我已经很久不做这一行了,因为我觉得必须要有非常非常充分的理由,才值得再出一份新的报纸。”

每个人都喝了一点可乐。

“我不能再谈自己的事情了,先生。这个男孩,他天生就是个作家。如果您看过他用的英文单词就会明白——那些词差不多和我的手一样长!”斯瓦米夸张地伸直了自己的手臂,打着比方。

格涅沙看向男孩。

“他今天很害羞。”斯瓦米说。

“千万别弄错了,”帕泰普说,“他其实一直在思考呢。”

他们又喝了很多可乐,谈了很多话。格涅沙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尽管他们的说辞很打动人。比如自己出一份报纸的主意已经反复在他头脑中出现过。某些星期天,他会让莉拉帮他拿来纸和红色铅笔,便于他设计样报。他量出栏宽,想好在哪些地方放广告,哪些地方摘登语录。但就像做笔记一样,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他个人的兴趣而已。

※※※

但不久后发生了两件事,让他决定对纳拉亚采取行动。

第一件发生在伦敦《信使报》的办公室。战争结束了,记者必须依靠自己的资源获取消息。《信使报》派了一个记者飞到南美洲采访一场看起来有可能成功的革命。那场所谓的革命,唯一引起大家兴趣的是一个夜总会女郎说的话:“大家躺在床上,听到嘭嘭嘭的枪声,说一声‘革命啦!’,然后翻个身又睡着了。”报道完那场革命之后,记者就沿途飞到帕拉、乔治镇和西班牙港,揭露发生在这三个地方的危机。显然,特立尼达人在计划一场起义,而英国殖民者和他们的妻子则拿起了左轮手枪。虽然这都是一派胡言,但好歹让人知道了特立尼达这个地方,所以特立尼达人对于这样的报道还是相当欢迎的。格涅沙更关心这位记者对当地政治局势的分析。《信使报》的报道被《哨兵报》转载,纳拉亚被描述成“激进的印度联合党主席”。“纳拉亚在他的党总部接受了我的采访,他是特立尼达印度人的领袖。”格涅沙对这样的说法并不介意,也不在乎那个记者对南特立尼达印度狂热分子的歪曲报道。但在采访纳拉亚的文章中,他读到的记者花许多笔墨描述的关于纳拉亚个人的一些细节,却让他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文章是这样描写纳拉亚的:“秃顶的C.S.纳拉亚,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是个非常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等等。他可以忍受纳拉亚诋毁他,英国人也可以将其奉为特立尼达印度人的领袖。但是,如果那些英国人要记住这个“秃顶的、一支接一支抽烟、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纳拉亚,格涅沙是无法忍受的。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不可理喻,毕哈利。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毕哈利表示他也有同感。“有时候人可以承受大的委屈,对这样的小事却会感到忍无可忍。”

“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我就要对纳拉亚采取行动了。”

毕哈利咬着嘴唇。“这是我一直期盼听您讲的话。”

接着,打嗝大婶适时出现了,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噢,格涅沙,耻辱啊!纳拉亚给我们印度人带来的耻辱!”她非常激动,不停地打嗝。她要水喝,别人给她端来了可乐,这让她的嗝打得更厉害了,以至于一时都没办法开口。“我再也不喝可乐了,”她终于能说话了,“看来我是赶不上这些时髦玩意儿的,下次给我水就可以了。”

“什么耻辱?”

“哦,孩子,是穷人之家基金会。你知道纳拉亚成立的这个基金会吗?”

“那只‘小鸟’鼓吹了不少时候了。”

“穷人之家的钱筹得越快,纳拉亚的房子就买得越快,正好被我发现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高莉,她的日子现在不好过。她和纳拉亚有一点亲戚关系。我在杜拉莉的婚礼上碰到她的时候,她哭哭啼啼地抱怨自己缺钱。我就说,‘高莉啊,你为什么不去问纳拉亚要呢?他不是成立了穷人之家基金会吗?’她说她不能去,因为她丢不起那个脸,而且基金会的钱还没有筹足。但我还是劝她去那里领些救济金。昨天,我在多拉特姆的葬礼上又碰到她,就问,‘纳拉亚怎么说?’她说她一开口纳拉亚就发脾气了,说每个人都觉得他成立了个小基金会就成富人了。他说,‘高莉,我比你还穷。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富人呢?上个星期,我花一万四千美金买了一处房产,现在还为到哪里去筹这些钱发愁呢。’然后他就又哭又骂,高莉说到最后她都觉得他会向她借钱呢。”

打嗝大婶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居然一个嗝也没有打。“是不是因为可乐的关系?”格涅沙问她。

“不是,我激动了就会这样的。”

“为什么那些掏钱的人没有质疑钱的去向呢?”

“啊,孩子,不要告诉我你不了解特立尼达。那些给钱的人才不关心钱最后给了谁。拿了钱出来,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照片是否登到了报纸上。只要上了报,他们就开心了。还有,你以为他们愿意这样的丑闻让大家知道吗?那只会让他们成为笑柄。”

“这是不对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是个通灵师什么的,但我认为,任何人都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打嗝大婶说。

※※※

于是,说客团又出现了。他们坐了下来,不过不是在走廊,而是在客厅的餐桌旁。这次,他们仔细打量了墙上的图片。莉拉再次按老规矩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倒在漂亮的玻璃杯里。

斯瓦米仍旧穿着白衣服,衬衫口袋里别着一排钢笔和铅笔,还有上次那封信。帕泰普额头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男孩换掉了短裤,穿着一件棕色的双排扣西装,那衣服起码比他的身材大了两码。他手里拿着一本《时代周刊》和一本《新政治家和国家》。

帕泰普说:“纳拉亚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现在有把柄落到我们手里了,先生。他改名了。在印度人那里他叫钱德拉·谢卡尔·纳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