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安拉问题不是一个思想和信仰问题,而要把它理解为完全是一个生活问题才是正确的(第2/4页)

“当然。”

“为了不让他们把这件大衣扎个洞,我给你派个卫兵。等会儿我会在电视上宣布,只有半天的时间可以自由上街。你就不要上街了。”

“在卡尔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可怕的‘宗教’恐怖分子。”卡说。

“有这些就足够了,”苏纳伊说,“这个国家只有让人们对宗教都充满恐惧才能统治好。以后会证明这种恐惧是有道理的。民众如果不对宗教分子充满恐惧,不寻求国家和军队的保护,我们就会像中东或亚洲的一些部族国家那样陷入落后和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他像发号施令似的站得笔直,时不时凝望着观众上方想像中的那一个点,这让卡想起了二十年前苏纳伊在舞台上的造型。但他没有笑;他觉得自己也正在这场已经过时了的戏中。

“您想让我做些什么呢,请直说。”卡说。

“没有我,你将很难在这个城市立足。不管你如何讨好那些宗教分子,他们还是会刺穿你的这件大衣。在卡尔斯你惟一的保护者和朋友就是我。如果你失去了我这个朋友,别忘了,你还会被关在警察局地下室的一间牢房里受折磨。另外,你也得清楚,《共和国报》你的那些朋友们也不会相信你,而只会相信军人们。”

“我知道。”

“那么就告诉我今早你瞒着警察的那些因为犯罪感而埋藏在你内心深处的东西。”

“在这儿也许我开始信仰安拉了,”卡微笑着说。“这一点我甚至可能还在瞒着自己。”

“你在自欺欺人!就算你有信仰,单独信仰本身也没有丝毫意义。你应当像穷人们那样信仰,并且成为他们的一员。吃他们所吃的,同他们一起生活,与他们同喜同怒,只有这样才能信仰他们的安拉。过着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你就不可能信仰同一个安拉。安拉问题不是一个思想和信仰问题,而要把它理解为完全是一个生活问题才是正确的。但是我现在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半个小时后我要在电视上对卡尔斯人发表讲话。我要告诉他们一个喜讯,告诉他们杀死教育学院院长的凶手抓到了。很可能杀死市长的也是这个家伙。我能告诉大家是你今天早晨指认了这个人吗?然后你也上电视,说说事情的经过。”

“可我没有指认出任何人来。”

苏纳伊以一种与演戏完全不相称的愤怒的动作拽住卡的胳膊将他拉出了屋外,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面朝内院的很白的房间。卡扫了一眼,就想把头扭到一边,不是因为屋里的脏乱,而是因为这个屋子里的隐私。在一根拴在窗户插销和墙上一颗钉子间的绳子上搭着袜子。卡看见放在屋角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有一个吹风机、手套、衬衣和只有冯妲·艾塞尔才能戴得上的胸罩。就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的冯妲·艾塞尔一边用勺儿搅着放在堆满化妆品和纸张的桌子上的碗——是饮料还是粥,卡在想——一边说着什么。

“为了现代艺术,我们就生活在这里……我们相依为命。”苏纳伊说着将卡的胳膊抓得更紧了。

卡不明白苏纳伊到底想说些什么,在这种真实与戏剧之间的环境中有些不知所措。

“守门员乌拉尔失踪了,”冯妲·艾塞尔说,“早晨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可能是躲在哪儿了,”苏纳伊说。

“他能躲在哪里?”妻子说,“所有地方都关了门。又不准上街。士兵们开始搜查了。他们担心他被绑架了。”

“但愿他被绑架了,”苏纳伊说,“剥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舌头,我们就能甩掉他这个包袱了。”

尽管周围乱糟糟,尽管所谈的内容也乱七八糟,但卡感觉到这对夫妻间有那么一种细腻的幽默与完整的默契,他对他们有了一丝敬意,也夹杂了一丝嫉妒。当他和冯妲·艾塞尔目光相遇的时候,他本能地深深鞠了一躬向她问好。

“尊敬的夫人,昨晚您的表演太完美了。”语气稍带做作但又有发自内心的崇拜。

“但愿您能喜欢,”女人稍有些羞涩,“我们的戏剧中重要的不是演员的演技,而是观众的能力。”

她转向了丈夫。夫妻俩儿像忙于国事的皇帝和皇后,匆匆忙忙地说着什么。卡既惊讶又敬佩地看着夫妻俩,他们眨眼间讨论决定了这么多事情:苏纳伊等会儿在电视上穿什么服装(便装—军装—还是套装);准备讲话稿(冯妲·艾塞尔已写了一部分);以前他们来这儿时入住的“快活卡尔斯”旅馆老板的告密和想找靠山的想法(军人们时不时到他的旅馆去搜查,他感到很不安宁,于是他干脆自己告发了两个比较可疑的年轻客人);写在一个烟盒上的边境卡尔斯电视台午后的电视节目(第四遍和第五遍重播民族剧院的演出,播放三遍苏纳伊的讲话,播放英雄的边疆民歌、介绍卡尔斯美景的宣传片,国产电影:《粉嫩的脸庞》)。

“我们怎么处置这位思想在欧洲、心系宗教狂热分子、脑子一片混乱的诗人呢?”苏纳伊问道。

“从他脸上可以看出,”冯妲·艾塞尔甜甜地微笑着说,“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会帮助我们的。”

“但是他竟然为宗教分子们流眼泪。”

“因为他陷入了情网,”冯妲·艾塞尔说,“我们的诗人这些天有些过于多愁善感。”

“啊,我们的诗人陷入情网了吗?”苏纳伊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只有最幼稚的诗人才能在革命的时候还忙着爱情。”

“他不是幼稚的诗人而是幼稚的痴情者。”冯妲·艾塞尔说。

夫妻俩又准确无误地继续进行了一会儿这种表演,使卡既感到气愤又呆若木鸡。后来,他俩对坐在裁缝车间的大桌旁喝起茶来。

“我这么说只当是你已经明智地决定帮助我们了。”苏纳伊说,“卡迪菲,是‘神蓝’的情人。‘神蓝’来卡尔斯不是为了政治,而是为了爱情。为了弄清楚跟他建立联系的年轻宗教分子,他们没有下手抓这个谋杀犯。现在他们有些后悔了。因为在昨晚对他的住所进行的突袭之前,他竟然在眨眼之间消失了。卡尔斯所有年轻的宗教分子对他都很崇拜,很爱戴。他就在卡尔斯的某个地方,他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你要把消息通报给我们可能会比较难:正如我们对已故的教育学院院长所做的那样,在你身上装上一个——甚至两个——窃听器,在大衣上也装上无线电发射器,就算他们找到你,你也不用害怕。你刚一离开,他们就会马上抓住他。”他立刻从卡的表情看出卡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不是坚持要这么做。”他说,“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从你今天的举止还是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你一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要小心卡迪菲。他们怀疑她把听到的所有事情都通报给了‘神蓝’;她肯定将她父亲和客人们晚上在餐桌上聊天的内容也都告诉了‘神蓝’。这其中有背叛父亲时的一种乐趣,但更多的是因为对‘神蓝’的爱恋。你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人们这么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