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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街对面一扇门开了,她扬起一只颤抖的手和刚从房子里走出来的不知谁打招呼。她呼吸急促,说,“托尼。走吧。你认为这对我来说容易吗?实际上我也很难熬,我向你保证。”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需要谈谈。”他顿了顿,“亨利是谁?”

她顿时僵住了,另一只手的手指颤抖着抓紧了门的边缘。

“谁告诉你的?”

“他是你公公?”

“不是。”

“姐夫?”

玛莎摇了摇头。

“那他就是你的前夫。”托尼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不需要看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不过他无法克制自己,无法把眼睛从她脸上挪开。

“他不是我前夫。”玛莎最终说。

“你是说你还没有离婚?”

她抿紧双唇,滑稽地、颤抖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托尼问。这一次她让到一旁,放他进去了。

厨房里,玛莎揉搓着脸让血液回到脸上。“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到的。是尤妮斯告诉你的?”她摇摇头,“不可能是她。”

托尼没有跟她讲他跟踪她们的事,而是说:“跟我讲讲亨利。”

“你知道了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结婚了三十三年,很幸福,非常幸福。”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好吧,直到六年前。好吧,我现在要哭了。别说什么,就当没看见。”她伸手去拿那卷洗碗布,扯出几条棉布毛巾,一半屁股靠在厨具上。“问题是,他患了老年痴呆症。嗯,专业的说法是早老性痴呆。七年前开始的,那时他只有五十五岁。你知道的,就是慢慢地开始掉钥匙,忘记人们的名字。刚开始我们还拿这事儿开玩笑,直到他在工作中犯了个大错,我们才觉得不好笑了。”泪水从她的脸上簌簌滚落,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流泪。“然后他去看了医生,不得不接受所有那些检查……好吧,其他的你能想象得到。我们得到了诊断,两人都崩溃了。我发誓会照顾他。亨利是个雄心勃勃的会计,然而在辞职后不到一年他甚至连拟一份购物单都办不到。”玛莎停下来擦眼泪。“一切来得那么快,超过了我的预期。他开始把鞋子放在炉子上烤,他曾把我们家的微波炉送给邮递员。他不吃东西,而是把吃的藏在阁楼里。”

她再次停下来调整精神,托尼竭力克制着自己想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但他老实待在原地,待在厨房的另一头。

“从那时起情况就开始每况愈下。”玛莎轻声说,“我尽了力,我发誓我真的尽力了,但实际做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困难许多。我二十一岁嫁给了亨利,他是任何女孩心目中梦寐以求的丈夫。我那么爱他……他无所不能,你知道吗?他聪明、务实,如果有人遇到困难,他总能解决。有一次,我们的一个邻居因为水管坏了束手无策。我下班回到家时跟他提了提,他晚上就把她家厕所疏通了。”她摇摇头。“但那是以前的事了。接着就全变了,我成了那个不得不照顾亨利的人。他开始情绪波动,接着发脾气。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吓坏了,又很沮丧。那就像试图控制一个六英尺高的蹒跚学步的幼儿。他很难……看管。我只知道情况一直在恶化。我不得不喂他吃饭,给他洗澡,帮他刷牙。”玛莎的声音沙哑了,“情况很可怕,人变得毫无尊严。我知道我保证过会照顾他,但那实在是天──天底下最孤──孤独的工作……”

托尼说:“这就是为什么你跟我说你已经独身了很久的缘故吧。”

她点点头,努力恢复镇定。“是的。但我那么说不公平,我让你以为我离婚了,我错得厉害。”

“我完全能理解。”

“不,这太……无耻了。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羞愧过。”

“我不该打断你。”托尼用手指做了个往回倒移的动作,“继续讲。”

“这个故事,”玛莎的脸因痛苦扭曲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很悲惨。好吧,我会尽力讲完。在尤妮斯的协助下。”她更正说,“她是亨利的姐姐,非常能干,为人也很严肃,但我欠她很多。无论如何,一年前,我实在承受不了。我筋疲力尽,再也没法对付。我卖掉了诺丁山的大宅子,买下了这个小房子。多亏了亨利,我们的经济状况无忧。而我是怎么回报他的?”她发出一声叹息。“把他丢在护理中心。我还真好心,对不对?但你知道吗?如果换作是我病了,他是不会那么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亨利会照看我。”

“这你不会知道。”

“噢,我就是知道。”

“他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你经常去看他……谁能说这样不是更好?”

玛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托尼妥协地举起双手。“对不起,我昨天下午跟踪了你们,我必须搞清楚状况。”

她慢慢点了点头。“我真愚蠢,我以为我不理你,你就会自动消失。但你现在总算明白了,对不对?为什么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这个情况很可怕,”他只想安慰她,让她不再痛苦,“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迷茫,有时候很悲伤。但他还能认出我,知道我是谁。他叫我他漂亮的妻子。”玛莎的脸色变了,“而反过来我却背叛了他。”

“那天我在山上看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好像在这世上无所牵挂,”托尼说,“你似乎很幸福。正是这个吸引了我。”

“我曾经很幸福。”她低下头表示赞同,“亨利去护理中心后起初我感到松了口气。每一次我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都会感到愧疚。我的生活变得轻松多了,而他的没有。我为自己感到惭愧,我不应该感到开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愧疚开始消退。在过去几个月我让自己放松,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我不知道,有时候一切似乎变得好了起来。美丽的夏日,我走出门,阳光照在我脸上。我画画进展顺利,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带着他的足球一起来了,他实在是讨人喜欢,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片安宁。多么神奇啊,就好像卸去了肩头的一副重担。”玛莎怔怔地凝视着墙壁。“接着你来了,你也很讨人喜欢,就好像你是这幅画中的一部分。”

原来是这样她才想把那幅画送给他的。钱方面已经不重要了,他喜欢她画的画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这种美好依然延续。”托尼说。

她点点头。“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那种事。怪只怪你太……完美了。那感觉就好像远离了现实中的自己,去度了个假。我能做几个小时别人,我感到自己正常了。不,不是的,我感到很棒。”她的眼里又冒出雾气,“那就像是做了个最美好的梦。”她的手指甲扎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接着就结束了,我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