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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思敏清理完鲁脚指甲上原来的指甲油,开始用去死皮膏按摩她的脚。“接着讲,再跟我讲些!”

鲁微笑着。雅思敏喜欢听慈善商店里发生的怪事。“好吧,昨天来了一个女孩。二十出头,瘦骨嶙峋,大胸脯,金色假发,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她给我们送来了两大袋衣服,真的都是非常好的东西,全都是八号,她说她希望我们都可以卖个好价钱。”

雅思敏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然后呢?”

“然后今天早上一大早她又回来了,只是这次她没有笑,而是像一盒蛆虫一样疯狂。我朝她挥手,她说,‘那个贱人是不是来过这里?’然后突然,她看见了一条自己的裙子,于是勃然大怒,开始尖叫咒骂,试图将它从人体模特身上扯下来……”

“为什么?”雅思敏坐着身子往后靠,疑惑不解。

“昨天早上她跟她妹妹大吵了一架。”鲁说,“她的双胞胎妹妹。”

“噢……”雅思敏哈哈大笑。“这太有意思了!我们这儿去年也来了一对双胞胎,她们是退休教师,但是她们仍然还在为指甲上该涂什么指甲油而争吵。她们中有一个想要珍珠般光滑的粉红色,另一个却一心想要光滑的李子色。但是──”

“雅?”此刻另一个负责接待的美容师杰基正往窗外看。“对不起,打断一下。但是他又回来了。他正朝这边走来。”

鲁毛骨悚然,杰基声音中的急切泄了密。雅思敏也僵住了。不可以是他,绝对不可以……如果是他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他拿着花!”杰基匆忙从窗旁撤退,“好,他过来了……”

鲁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的声音。雅思敏站起身来。噢,上帝。噢,上帝呀。这真是个噩梦。鲁无法自控,一颗心狂跳。她的头开始旋转,她觉得要吐了……

然后一切都变暗了,有那么不真实的一瞬间,鲁以为自己晕过去了。但是,等等,不是的,她的脑袋还在转呢。下一刻她觉得脸和头被折叠起的柔软毛巾轻轻覆盖住了,就好像是她刚刚美美地做了一个舒舒服服的蒸脸。

她没有做蒸脸。

这似乎暗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内尔,这太傻了。”雅思敏仍然在把毛巾角往鲁的头后掖,确保她的头发丝毫不露。雅思敏说,“我跟你讲过了,你不能来这里,我很忙。”

此刻鲁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声如雷鸣,感觉好像群马即将破胸而出。她躺回躺椅上,牛仔裤卷到膝盖上方,双脚沾满沙砾,整个头都被包裹在深蓝色的毛巾里。与内尔相隔不到六英尺远,她都能闻到他的须后水味道,感觉到他的绝望,听到他声音里的战栗。

“但是你不让我进你妈妈的家,你也拒绝回家,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雅,对不起。”他现在正急促不清地说,“我跟你讲过无数次了,我只是犯了一个错,我的下半辈子都要因此而后悔。但是我爱的人是你。你和本。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应该在一起……瞧,你至少要收下这些花,它们是你最喜欢的。”

盖在软毛巾下的鲁听到包装纸和花店玻璃纸噼里啪啦的声音。

“就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吧,内尔。”雅思敏听起来不感兴趣,就好像他是联邦快递的快递员一样。“我不想让你在我客户面前这么做,这很不专业。而且,你让自己颜面尽失。”

“雅,你就不明白吗?我不在乎!我想求得你的原谅。”内尔的声音深情款款,“我想要追回你,而且我觉得没有人会吝啬给我几分钟试试吧。”他一只手搭在鲁的肩上,鲁吓呆了,那么用力地压在躺椅上,以至于塑料床罩都吱呀作响。“是吗?”

尽管她现在还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但她痛苦地意识到这是雅思敏的局面。这是她的工作场所,她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用毛巾盖住鲁的脸的人是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噢,上帝呀……她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在这里将毛巾从脸上掀开,坐起身来,揭露自己身份,学史酷比 那样。

不管怎样,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相反,鲁摇摇头,她听见自己紧捏着伦敦腔咆哮道,“不,没关系。”上帝呀,她听起来就像是患上支气管炎的多特•康盾 。

“看,我们是一家人。”那只手移开她的肩膀。内尔又对雅思敏讲起来。“我太想你了。我想本。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做。”他现在低声下气。“我绝不会再去见薇薇卡了,我发誓这是实话。宝贝,这是一个错误,仅此而已。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吧,有三点。”雅思敏保持冷静。“我不喜欢你叫我宝贝,我从来都不喜欢。”

哎哟。内尔听起来好像正在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另外,我不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但是──”

“第三点是,”雅思敏无视他的打岔,继续道,“你现在还在跟我说谎。你说只犯了一个错,但是并非如此,对不对?你的外遇不仅是薇薇卡一个。”

噢,我的天哪。鲁耳朵里如同巨型喷气式飞机一样轰轰作响。这就是雅思敏为什么要往她脸上盖毛巾的原因,这样她就可以得意扬扬地揭开她脸上的毛巾。鲁内心有点崇拜她,这是一个美妙的时刻。这是宣告他们婚姻结束的致命一击。他们现在只需要敲锣打鼓,欢迎她隆重出场……

“我发誓没有别人。”内尔兀自死鸭子嘴硬。

鲁死死咬住嘴唇。

“但是有,内尔。你知道有。”

“宝贝──嗯,雅。我向上帝保证,我讲的都是实话!”

好吧,该来了,该来了。鲁的指甲嵌入了手掌,该是大揭幕的时候了。

“是吗?行,好吧。随你便。但是我们的婚姻还是结束了。”雅思敏说,“我在这儿得工作,既然你的话说完了,那你能不能走开,让我们清静一下?”

喂?什么?那我呢?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最终鲁听到内尔挫败地呼了一声气,然后是他走出美容院的脚步声,最后是开门声和关门声。

大家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