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迷惑(第3/8页)

难怪她的身材那么健美。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游泳池,我想象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玛丽安穿着泳衣,赤着双脚,在游泳池边巡视,在离我头顶一两英尺的地方走过。(其实我知道不会是这样:她多半是穿着某种合成布料做的闪闪发光的紧身衣坐在椅子上,挨着一个晒褪了色、水渍斑斑的胶合板茶柜,喝着粗劣的茶或者咖啡,翻着杂志。)

乔仿佛看进了我的心里,说:“她是个美人,对不对?”她对自己的朋友一如既往宽宏大度,但脸上仍旧挂着同谋似的狡黠,仿佛随时可以跟随我投入任何一场可能会牵扯到她的朋友的冒险。

我想象着她那曲线分明的身体在床上放松地舒展开来,洁净的床单上,洁净的胴体散发着氯气和水的气味,洁净的气味,我被深深地触动了。

乔说:“她犯过几个错误。和我们大家一样。”

这就是乔的语言,有着古怪过时的韵味:所谓错误,当然就是和不合适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她说:“她已经和某人同居了好几年。”

她说起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但我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那些。我不想了解他的任何事情。那会令人难以忍受。

(罗杰说)我对玛丽安的追求是我经历过的最不光彩的事情。而最后,更令我感到羞耻的是,我发现玛丽安这般年纪的市建住宅区的女人常以一种极其实际的态度看待性事,可以说粗俗之至,或者简单、原始之至,简直是把这种事当成了必须去采购的东西,那种娱乐消遣的心态就像是去杂货店买便宜货(某些晚上,超市会将一些容易变质的东西降价处理)。

后来,当我追求成功,我们的周末关系多少确立了之后,玛丽安告诉我,她们那儿的年轻女人常常会在周四、周五或者周六办派对,或者结伴去酒吧或夜总会,猎取她们看中的男人。所谓“看中”,意思就是“我想要他”。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有一个看中的男人。这种情形可能会变得很糟糕。那些被看中的男人对待女人和性事也非常实际,女人往往会受到虐待。如果女人大声反抗,或者骂了太多的下流话,她就会被“啤酒香波”浇个透:一整瓶啤酒从她头上浇下去。这是性游戏的一个环节,周末闹剧的一个环节。几乎每一个去寻欢作乐的女人都享用过啤酒香波。最后每人都能找到人上床,无论你有多么胖,多么普通。

有一次,玛丽安跟我讲了她那条街上的一个年轻女人的事。那个女人整天就吃薯片、甜腻的巧克力棒、比萨和汉堡包,胖极了。她有三个孩子,也都很胖,是和三个男人生的。我原以为玛丽安这位游泳健将讲这个故事是为了批评错误的饮食和肥胖。但我错了。她们那儿的女人大多都很胖。肥胖本身根本不算什么。这个故事说的是胖女人的性欲和性满足。我原以为从她的口吻中觉察到了道德批判的意思,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玛丽安讲起那个胖女人的放肆和荒唐,不过是在闲扯。她说:“和男人混,就像是那幢楼里的华人洗衣店。快进快出。”

玛丽安说话就是这种风格。尖刻。她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如此。这就是她给我的总体印象。

即便我对玛丽安的背景有全面或部分的了解,我也不认为那会有助于我求爱——这个词或许不够贴切。我的态度不可能和酒吧里那些被看中的男人一样。我不可能在酒吧里打女人,或者浇她啤酒香波。我只能做我自己,靠我自己那些手段去引诱女人。可其实并没有什么手段。珀迪塔和其他几个同珀迪塔类似的女人,都是像俗话说的那样,主动送上门的。她们并不是为了性爱,而只是为了婚姻。性几乎不在考虑之列。我很适合做伴侣或丈夫,但仅此而已。因此我从来不必去追求女人,赢得她们。她们就在那儿等着我。后来,在追求玛丽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引诱女人的本事。

男人“勾引”女人的时候是他们最为愚蠢和荒唐的时候。女人尤其喜欢嘲弄他们,虽然那些女人若没人勾引她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我强烈地体会到了这种荒唐,而且无法摆脱它,好在乔帮了我一把。可以这么说,是她为我做了些铺垫,所以后来我终于和玛丽安见面的时候,玛丽安已经知道我对她有兴趣。我们是在城里那家老马车旅馆的大堂里见的面。乔出的主意,她和玛丽安周六下午在那里喝咖啡或者喝茶,而我呢,从父亲的小房子出来进城,恰好碰见她们。在乔看来,这件事很简单,但那是对那些女人来说,我可没法那么坦然。我真是窘极了,简直不敢正眼看玛丽安。

乔走了,玛丽安留了下来,要了一杯温饮料。昏暗低矮的酒吧里几乎没人。我说了我的情况。事实上,法律上的类推法帮了我。她的一切都使我着迷,她的纤腰,她的声音,她的口音,她的措辞,还有她的冷漠。每当丧失了勇气,我就会想起她跳下沃尔沃时那粗糙的黑色松紧带裤子向下一滑的情景。我觉得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拖到下一个星期。我可能会失去冲劲,也许会失去全部勇气,而她也可能会改变主意。她同意留下来吃饭;实际上,她似乎以为那是早就谈妥的。乔干得很出色,比我出色。我根本没作任何安排。有那么一会儿我想也许可以带她去父亲那儿,但我知道那会酿成大祸:父亲虽然老朽,但还精明着呢。所以吃饭就只是吃饭。之后没有其他活动。可以说我和玛丽安之间仿佛在恋爱。我们叫了家酿葡萄酒,她很喜欢。我们约了第二天一起吃午饭。我觉得应该重重地谢乔一番,为了她帮我做的一切。

我在旅馆里预订了第二天的房间。我惴惴不安地挨过了一个晚上,又满怀绝望地熬过了一个早上。我努力回想是否曾经这样焦躁不安过,如此满怀欲望,如此缺乏自信,我想我从没有过。我感到一切都取决于能否引诱这个女人上床。如果一个人正处于别的什么危机之中,他多少会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做了哪些努力,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但是在引诱女人这方面,我真是毫无经验。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赌博。一切都得看对方。后来,我渐渐了解了玛丽安和她那些朋友的处世方式,当初这种忧虑就显得格外愚蠢和可怜了。但是,正如我说过的,即便我早就了解她们的处世方式,也无济于事。

长夜终于结束。午饭时间到了。吃完饭我们就去了那间预订好的房间,里面的家具漆成一种古怪的深色调,散发着霉味。现在突然要拥抱一个还很陌生的人,多么尴尬!玛丽安似乎只有轻微的抗拒,我放松下来。我们开始脱衣服。我就像是站在医生面前,等着他为我检查皮疹。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后是裤子、内裤、衬衫,件件都放得很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