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五章(第4/7页)

克里斯托弗除了说他不准备过上那样的生活之外什么都没说。他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除非那样的或者类似的生活是通过他自己的才干赚来的。他现在唯一的有用处的才能就是他辨认真正的古董家具的天赋。所以,他准备靠古董家具谋生。他的计划已经考虑得非常成熟了,他甚至已经找好了一个美国合伙人,那个人花言巧语说服购买古董的美国人的天赋和他,克里斯托弗,发现这些古董的天赋一样出色。那个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是克里斯托弗和他的合伙人,他们两个人一起预料到美国会把全世界产的黄金都纳入囊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搬空欧洲宅邸里的旧玩意……你自然可以以此谋生。

克里斯托弗说,其他的职业都对他关上了门。他之前在那里工作过的统计部,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他们不光是强硬,他们还对那些参过军作过战的公务员怀有报复心理。他们认为他们中间更愿意去参军的那些职员都是些游手好闲、腐败堕落的家伙,他们参军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满足他们对女人的欲望。和平民比起来,女人自然是更喜欢军人了。现在轮到平民来报复军人了。这很自然。

对此马克表示同意。在他对作为参战军人的弟弟感兴趣之前,他也倾向于认为大多数的军人在运输这件事上非常无能,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讨人厌。他也赞同克里斯托弗不能回到统计部去,因为克里斯托弗在那里必然会是个被打入另册的人。他可以坚持他得到复职的权利,可是他的肺,已经在战争中恶劣的环境里被摧残了的肺,可能会给他们合法拒绝他的理由。国王陛下的公务员系统和政府部门有权力拒绝给任何可能会永久性身体不适的人安排工作。一个丢了一只眼睛的人可能会被所有的部门拒绝,因为他有可能会连另一只眼睛也丢掉,这样就必须给他发赡养金。但是,就算克里斯托弗逼着统计部重新接收了他,他们也会把他打入另册。在战争中,当统计部试图强迫他虚造数据的时候,他粗鲁地拒绝了他们,这些数据是政府逼迫统计部提供的,用来打发要求英国派出更多部队的法国人。

从这个角度看,马克发现自己全然认同克里斯托弗的行为。他和玛丽·莱奥尼的漫长的关系,他对她精明头脑的尊敬,他从她的闲话里得来的对法国小资产阶级[177]的生活和观点的熟悉——所有这一切,再加上他对自己国家未来的失望,让他对英吉利海峡对岸那个国家[178]的命运,甚至还有品德,都有非常高的信心。因此,如果他的弟弟要从一个被用来背叛我们的盟友的机构里领薪水,他会非常反感。事实上,他已经极度反感自己要从一个强迫国家采取如此行径的政府里领薪水了,如果不是他认为自己的服务对那场还在进行的战争的胜利结束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话,他会非常乐意辞去他的职务。他不想再和它有任何关系了,但是在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到有任何机会。在那个时候,战争明显是在朝着胜利的方向前进。多亏了法国人的军事天才,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得到了最高指挥权,敌方每天都被迫放弃大片领土。但这只使得对运输的要求越来越高。同时,如果我们想要成功地、毫不浪费地占领敌人的首都,在那个时候他还觉得我们明显必须那么做,对运输力的要求就一定会变得大到无可估量。

尽管如此,这也不足以支持他弟弟重新为国效力。在他看来,公共生活会变得——而且一定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如此道德败坏,全都是当时政府成员的功劳,他们不正当的外交政策,还有他们同此前从来没有染指英国政治馅饼的某一类可疑的金融家的亲密接触——公共生活已经变成了一件如此臭不可闻的事情,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真正的统治阶级完全撤出公共生活。简单地说,事情必须要先变得更糟然后才能朝好的方向发展。面对国内可怕的凋敝,还有国际上的坏名声,在苏格兰菜贩子、法兰克福金融家、威尔士讼棍、米德兰军火商,还有在战争后期通过阴谋诡计组阁的无能南方佬的控制下,这个国家必定会马上就陷入这种困境之中——眼看着这样可怕的情景,这个国家一定会恢复到一种类似它过去由北方式的睿智和英格兰式的诚实来驾驭的水平。也许他和他的家族所属的旧统治阶级也不会重新掌权,但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革命——他不关心——这个国家必须重新意识到,不论它的统治阶级是谁,都有必要要求他们多少有点个人诚信和能够公开兑现诺言的诚意。他明显是不会参与其中了,或者等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就不会参与其中了,即使卧病在床,他也没有放松了指挥办公室的工作……战争状态很明显地适合各种各样的阴谋家爬到顶层。这是不可避免,也没办法改变的。但是在正常时期,一个国家——每一个国家——都应该忠于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很满意他的弟弟在此期间不会参与其中。让他自己去安排好他的羊排,他的一品脱波尔多红酒,他的女人,还有他的雨伞,而且不论他住到了什么偏僻地方都无所谓。但是这一切要怎么才能切实地安排好呢?看起来有好几种方法。

比如说,他意识到,克里斯托弗是个不错的数学家,还是个虔诚的教徒。他自然可以接受圣职,负责管理马克有权力安排的三个家族教区中的一个,而且在切实履行他对自己教众的职责之外,还可以去做一个生活无忧的数学家想做的任何事情。

可是,克里斯托弗虽然承认了他对这种生活的偏好——在马克看来,这种生活非常适合他的禁欲苦行,他通常的软弱,还有他个人的品位——克里斯托弗坦白说,让他负责一个教区有一个障碍——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马克立即问他是不是真的和温诺普小姐同居了。但是克里斯托弗回答说自从他第二次上前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温诺普小姐。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认定他们俩都不是那种会开始一段隐秘情事的人,那件事也就没有再进一步。

不过,马克意识到像克里斯托弗这样思考的人自然会认为不应该接手一个教区,尽管他最终放弃了勾引一位年轻姑娘,但是他的确私下里渴望和她开始一段被禁止的关系,这就足够让他说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同意这样的想法,但是,在教会的问题上,他不应该干涉任何人和自己的良知之间的事。他自己不是个很好的基督徒,至少在男女关系上不是。不管怎么样,英国国教还是有英国国教的规矩。不用说,如果克里斯托弗是个天主教徒,他就可以让那位姑娘去给他当管家,而且不会有人对此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