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六章(第4/7页)

提金斯说:“我希望不要。”

“哦,我的意思不是说,”她说,“你会通过追求温诺普家的每一个女人来出名。再者,我家也只是我一个人。但妈妈硬逼着你做各种奇怪的工作,而且,餐桌上总会有你的盘子。不要发抖!我一般是个好厨子——家常菜,当然啦。我从一个正儿八经的专业厨子那里学的,虽然那人是个醉鬼。这意味着曾经一半的饭都是我做的,而那个家庭又很挑剔。伊令人都这样:郡委员,一半都是,这类人都是。所以,我知道男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她停下来,温柔可亲地说,“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算了吧。我很抱歉,对你这么粗鲁。但是,像个绒毛兔玩具一样站在一边,而让男人像个典型的可敬的克莱登[129]一样做事,又冷静,又镇定,带着那种英国乡村绅士的氛围什么的,这事挺烦人的。”

提金斯皱了皱眉头。这个年轻女人的话和他妻子常常用来贬损他的话有些太相似了。然后,她嚷嚷道:

“不!这不公平!我是头不懂感恩的蠢猪!你做的就像一个能干的工人,在一群无能的白痴之间做了自己应做的工作,不用非要站在哪一边。但就直说吧,好吗?就说一次,为所有这些事——你知道那正确、自负的态度,你并不是对我们的目的毫无同情,但你不同意——哦,非常强烈地——我们的手段。”

提金斯发现这个年轻女人对这件事——赋予女性投票权——根本上的兴趣比他所认识到的要深得多。他没什么心情和年轻女人说话,但他回答的时候也绝非敷衍了事:

“我并不这么想。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手段,但你们的目的很愚蠢。”

她说:“我猜,你不知道格尔蒂·威尔逊,现在在我们家床上的那位,正在被警察通缉,并不仅仅因为昨天的事,而是在一串信箱里都放了爆炸物。”

他说:“我不知道……但这件事做得很恰当。她没有烧掉我的什么信,否则我可能会被惹恼,但这不会影响我同意她的做法。”

“你不觉得,”她真诚地问,“我们……妈妈和我……可能会因为窝藏她而受重刑?这对妈妈将会是无比可怕的霉运,因为她是个反对派……”

“我不知道刑罚的事,”提金斯说,“但我们最好尽快把那个女孩从你家转移出去……”

她说:“哦,你会帮忙吗?”

他回答:“当然,不能给你妈妈惹事。她写出了十八世纪以来唯一值得一读的小说。”

她停下来,真诚地说:“看。别做无耻轻薄的人,说什么投票不会给女人带来任何好处。女人过得太糟糕了。很糟糕,真的。如果你见过我所见过的那些景象,你就知道我不是在胡言乱语。”她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眼里含着泪水。“可怜的女人真的是这样!”她说,“小小的不重要的生物。我们必须改变离婚法。我们必须得到更好的待遇。如果你知道我所知道的,你也没法忍受。”

她的感情让他感到恼火,因为它似乎建立了一种兄弟般的亲密感,而他现在并不想要这种感觉。除了在熟人面前,女人并不展示她们的感情。他干巴巴地说:

“我敢说,我没法忍受,但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所以,我可以!”

她带着深深的失望说:“哦,你是个讨厌鬼!我不应该为说了这话求你原谅。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你只是出于无心。”

这又是一个西尔维娅式的控诉,提金斯又皱了皱眉。她解释道:

“你不知道皮米里科军服工厂工人的事情,不然,你就不会说投票对女人来说没用了。”

“这件事,我知道得很清楚。”提金斯说,“我收到过关于这件事的公文,我记得当时想,没有比这更明确表明投票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的迹象了。”

“我们不可能在说同一件事。”她说。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他回答道,“皮米里科军服工厂在威斯敏斯特的选区。陆军副部长是威斯敏斯特的议员。上次选举的时候,他需要的多数选票是六百张。军服工厂雇佣了七百个男人,每小时一先令六便士,所有这些男人在威斯敏斯特都有选票。这七百个男人写信给陆军副部长,说如果他们的薪水没有涨到两先令,他们就会在下次选举彻底投反对票……”

温诺普小姐感叹道:“啊,那么!”

“所以,”提金斯说,“副部长炒了这七百个每小时拿十八便士的男人鱿鱼,雇了七百个女人,每小时十便士。投票权给这七百个男人带来了什么好处?选票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吗?”

温诺普小姐想了想,提金斯为了阻止她指出他的错误[130],飞快地说:

“现在,如果这七百个女人得到了这个国家其他被不公对待、努力劳作的女性的支持,威胁副部长,烧了他的邮筒,把他乡间住宅周围的高尔夫球草地上的草都剪了,下周她们的薪水会涨到半个克朗[131]。这是唯一直截了当的办法。这就是封建系统的运作办法。”

“哦,但我们不会剪高尔夫草地的,”温诺普小姐说,“至少W.S.P.U[132]前两天刚讨论过,认为任何这么不正派的事情都会让我们太不受欢迎。我本人倒是支持。”

提金斯哼哼道:“真让人恼火,看到女性一旦进了议会就像男人一样一头糨糊,害怕面对直截了当的事情!……”

“顺便说,”女孩打断道,“你明天不能把我们的马卖了。你忘了,明天是周日。”

“那我就得周一卖了。那么,”提金斯说,“封建系统的问题是……”

刚刚结束午饭——那是一顿很不错的午饭。冷羊肉配新鲜土豆和薄荷酱,用柔滑得像亲吻一样的白酒醋做的薄荷酱,波尔多红葡萄酒很好入口,波特酒比那还要好。温诺普夫人已经又能雇得起已故老教授的酒商了……温诺普小姐亲自去接了电话……

这小屋毫无疑问是栋便宜房子,因为它很老,宽敞而舒适。但也毫无疑问,她们在这些低矮的房间上花了不少力气。餐厅四面都有窗子,一根大梁贯穿屋顶。餐具是在减价的时候买的,玻璃杯都是老雕花玻璃做的。火炉的两旁各是一把单人扶手沙发。花园里,小径铺着红砖,种着向日葵、蜀葵和深红色的剑兰。花园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花园门很结实。

对提金斯来说,这一切都意味着努力。这个女人,几年前一分钱都没有,在最悲惨的情境下,以收入最微薄的方式[133]维持生计。这代表了曾经付出的多少努力啊!这难道不代表现在的努力吗?还有个男孩在伊顿读书……这是愚蠢但勇敢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