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五章(第2/6页)

她妥协了。她等着他开口说出那个字,或者向她投去一个让他们结合的眼神。她完了。贞洁,完啦!没啦!就像其他所有的一切一样!

爱情的肉体的那一面她既没有印象也没有概念。以前当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他走进她所在的房间,或者只是据说他要到她们的村庄来,她就整天都嗡嗡地哼着歌,感到温热的小小暖流在她的皮肤上淌过。她在什么地方读到过,酒精可以把血流送到身体表面,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喝过酒,或者喝到可以感受到这种效果的程度。但在她想象中,爱情就是这样作用于人体的——因此这件事应该永远停在这里!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更强烈的骚动席卷了她。提金斯一接近就足以让她感到似乎整个人都被吸往他的方向,就好像站在高而可怖的顶峰的时候,你会无可避免地向它靠近。汹涌的血流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好像是尚未被发现或创造的引力勾起了这潮水。月亮也是这么勾起潮水的。

在那之前,一秒中的一点点,在他们驾车出行的那个长长的、温暖的夜晚,她就感到了这种冲动。现在,多年以后,无论是醒着,还是半梦半醒,她总是感受到它,这会驱使她下床来。她会整晚站在敞开的窗子前,直到世界亮起灰色的黎明,头顶的星星都变得苍白。这让她欣喜地躁动,这让她抽泣着发抖,像被刀刺透了胸口。

在和提金斯长时间会面的那天,在麦克马斯特家收集来的美丽家具中,她把她重要的爱之场景记在了脑中的日历上。那是两年前了,当时他正准备从军。现在他又要走了。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什么是爱之场景了。在那之间他们从没提到“爱”这个字。它是一种冲动、一种温暖、皮肤的战栗。但是他们向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承认了他们的爱情,以这种方式,当你听到夜莺歌声的时候,你听到的是恋人的渴望,不停地敲打着你的心房。

他在麦克马斯特家美丽家具之间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爱的话语中的一环。不仅仅是因为他向她说出了不会说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话——“不会说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他说!——他的疑惑、他的担忧、他的恐惧。他对她说的每一个字,在那个魅力的时刻延续的时候,都在歌颂着激情。如果他说了“来”这个字,她会跟着他走到天涯海角;如果他说了“没有希望了”,她会感受到绝望的终结。两句话都没有说。她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现状,我们必须继续!”她也知道,他在告诉她,像她一样,他也……哦,就说是有天使般的好心肠吧。她知道,她当时如此镇定,如果他说“你今晚会做我的情人吗?”她会说“好”。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好像,真的,已经是世界的尽头了。

但是他的节制不仅仅加强了她对贞洁的偏爱,也重塑了她心中那个尊崇美德和冒险的世界。之后一段时间,她至少又开始偶尔轻轻地哼着歌,好像是心在随着自己歌唱一样。她可以在她们在贝德福德公园的狗窝的茶桌对面看着他。在最后几个月里,她几乎像是在牧师宅邸旁边的小屋那张更闪亮的桌子对面看着他一样。杜舍门夫人在她心里造成的坏影响得到了舒解。她甚至想,杜舍门夫人的疯狂仅仅是她受惊吓以后产生的并不必要的罪行。瓦伦汀·温诺普重新变成了自信的那个自己,至少在一个只有直截了当的问题的世界里是这样。

但是杜舍门夫人一周前的爆发把那过去的幽灵又带回了她的脑海。因为她仍然非常尊重杜舍门夫人。她无法把她的伊迪丝·埃塞尔仅仅当成一个伪君子,或者,实际上,她根本无法把她当成伪君子。她伟大的成就是把那么一个可怕的小家伙变成了个男人——她的另一个伟大成就是在疯人院外照顾了她不幸的丈夫这么长时间。这都是了不起的成就,这两件成就都很了不起。而且瓦伦汀知道伊迪丝·埃塞尔很热爱美、谨慎和温文尔雅的态度。不是伪善地让她倡导阿塔兰塔的贞洁比赛。但是,像瓦伦汀·温诺普看到的那样,人性里的这些强烈的个性都有两面性。就像温和而阴沉的西班牙人在斗牛场上令人尖叫的欲望中寻找发泄口,而审慎、努力、令人尊敬的城市打字员也会在某些小说家所著的粗鲁情欲中发现自我的延伸一样,伊迪丝·埃塞尔一定也在某些肉体上的性欲面前败下阵来——变成尖叫着粗鲁言辞的渔夫老婆。不然,说真的,我们的圣徒是怎么来的?当然,仅仅是通过一面最终彻底压倒另一面来的!

但在她和伊迪丝·埃塞尔绝别之后,重新安排过的简单习惯让很多过去的疑虑都回来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瓦伦汀对自己说,恰恰因为要强的性格,伊迪丝·埃塞尔是不会崩溃到说出那些对提金斯的胡话般的谴责,彻底狂乱地咒骂他骄奢淫逸、行为放肆,最后给自己安上性疯狂的罪名的地步,除非是她受到了嫉妒这类强烈情绪的刺激。她,瓦伦汀,得不出任何别的结论。而且,从她现在考虑事情的角度出发,在更冷静一些之后,她严肃地认为,考虑到男人都是那副样子,她的恋人无论是尊重她自己,还是为她感到绝望,都减缓了她对他更粗俗的那方面的渴望——杜舍门夫人那样的代价,毫无疑问,这女人太急切了。

在之后一周的某些情绪下,她接受了这一怀疑,在其他的情绪下她把这种思绪掸开了。到了这周四,这都不重要了。她的恋人将离她远去。战争的长久对峙要开始了。人生艰辛的琐碎绵延开来。不忠这件事在人生这趟如此长久、艰辛的旅途中又算得上什么呢。星期四,两件细碎抑或是严重的担忧打破了她心中的平衡。她弟弟声称要放几天假回来一下,一想到要努力装出一种同志情谊、一种立场,下流地嚷嚷着反对任何提金斯支持的观点——或者准备为此牺牲他自己的观点——她就深感忧虑。而且,她得陪着弟弟参加一些乱糟糟的庆祝活动,而她会一直惦念着提金斯,他每小时都会离直接接触敌军的可怕境况更近一步。另外,她母亲接到了一份佣金高得令人嫉妒的工作,是一份比较令人兴奋的周日刊物,她要写一系列有关战争的奇闻。她们非常需要这笔钱——尤其是爱德华回来以后——以至于它令瓦伦汀·温诺普克服了对耗费母亲时间的通常的厌恶……它意味着耗费非常少的时间,而即将换来的六十英镑会让她们将来几个月的生活状况都大为改观。

但是,提金斯——在这些事务上,温诺普夫人现在已经视他为左膀右臂——似乎出人预料地顽固。温诺普夫人说他几乎不像他自己了,还嘲笑了她提出的两个题目——“战时私生子”和德国人被迫吃自己人的死尸的情况——说任何像点样子的作家都不该讨论撰写这么低俗的话题。他说私生子的出生率显示出很低的增长,起源于法语的德文“cadaver”的意思是马或者牛的尸体,而“leichnam”才是德语里表示“尸体”的词。他基本上就是拒绝跟这件事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