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六章(第2/3页)

“我也一样!”她回答,她补充了一句,“但我很高兴!”

两人中间出现一小段寂静。他们思考该怎么扶好那个喝醉了的弟弟的问题已经有了惯性,还没来得及改过来。那长得像千万个痛苦的日月……长到已经有了惯性。弟弟似乎在吼:“嚎——嚎——咕嗤……”两分钟以后:“嚎——嚎——咕嗤……”匈牙利语,毫无疑问!

他说:“看到文森特站在那个公爵身边真是精彩。给他看一本头版书!当然还不是非常像一个,说到底,婚礼聚会!但是鲁格利能看出什么区别来呢?[254]……而且文森特一点都不奴颜婢膝了!他甚至纠正了鲁格利书籍末页[255]这个词的意思!他第一次纠正了比他等级高的人!……很有名望了,你看!而且几乎是鲁格利表哥……亲爱的西尔维娅·提金斯的表哥,所以仅次于最近的关系了!麦克马斯特夫人最老的朋友的妻子……西尔维娅去拜访了他们——很简朴的!——在萨里的家……至于我们,”他总结说,“只站着待命的人,也是在侍奉……[256]”

她说:“我猜,那房子看起来一定很可爱。”

他回答:“可爱……他们把那个可怕家伙那些挂在餐厅深色栎木镶板上的画全都拿走了……满是乳房、乳头、嘴唇和红石榴的烈焰……当然,还有那些最高的银烛台……你记得,银烛台和深色栎木……”

她说:“哦,亲爱的……别说了!……别说了!”

他用叠好的手套碰了碰头盔的帽檐。

“那我们就把这一段抹除吧!”他说。

她说:“你能带着这一小张羊皮纸吗……我找了个犹太小女孩用希伯来语写的:上面是‘愿耶和华赐福给你,保护你;[257]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258]’”

他把它塞进胸前的口袋。

“辟邪的话,”他说,“我当然会带着它……”

她说:“如果我们能把今天下午抹除的话……这可能会好受点……你可怜的母亲,你知道,当时奄奄一息,当我们……”

他说:“你记得那个……连你都……如果我没有去罗布施德……”

她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

他说:“我也是……从最开始……我告诉你……如果我向门外望去……都好像一片沙漠……但是左手边一半的地方是一汪泉水。这可以相信。就这么永远下去……你,可能,不会懂。”

她说:“我懂!”

他们头脑中浮现出过去的场景……沙丘,草被剪得很短……有些可以忽略不计的船舶,树墩做成桅杆的横帆双桅船,从阿尔汉格尔来……

“从最开始。”他重复道。

她说:“如果我们可以把这段记忆抹除的话……”

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柔的保护欲,说道:

“是的,你可以,”他说,“你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在四点五十八分之前,当我对你说了,你同意了以后……我听到皇家骑兵卫队的钟声……到现在为止……减掉这一段,把时间连起来……这可以做到……你知道手术是这么做的。因为某种疾病要切掉很长一段大肠,然后把前后接起来……大肠炎,我想……”

她说:“但是我不会把它抹除的……这是第一个说出口的征兆。”

他说:“不,不是的……从最开始……每一个字……”

她叫起来:“你也感受到了!……我们被硬推到了一起,就像在木匠的台钳里一样……我们没法逃脱……”

他说:“老天!就是这样……”

他突然看到圣詹姆士公园的垂柳。四点五十九!他刚刚说:“今晚你能做我的情人吗?”她走了,稍微靠左,手抚在脸上……一个小喷泉,稍微靠左。应该相信,这可以永远地继续下去……

一个人沿湖边闲逛着,晃着手杖的把手,他极为闪亮的常礼帽搭在一边,燕尾服的后摆在身后上下拍打着,灰蒙蒙的阳光下,他的喜鹊夹鼻眼镜发着光。当然啦,这是拉格尔斯先生来了。他看着那个女孩,然后再低头看看提金斯,坐在长椅上伸展着四肢。他碰了碰他闪闪发亮的帽子的帽檐。

他说:“晚上在俱乐部吃饭吗?……”

提金斯说:“不。我退会了。”

带着一副长嘴鸟咀嚼腐烂食物的表情,拉格尔斯说:“哦,但是我们委员会召开了紧急会议……委员会坐在一起……给你写了一封信,请你重新考虑……”

提金斯说:“我知道……我今晚得收回我的退会申请。明天一早再重新退会。”

拉格尔斯的肌肉刚刚松弛了一会儿,现在又绷紧了。

“哦,我说!”他说,“不是这样……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样对俱乐部!……从来没人这么做过……这是一种侮辱……”

“这是我的本意,”提金斯说,“不应该指望绅士们归属于一个委员会里有某些人的俱乐部。”

拉格尔斯深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高。

“唉,我说,你知道!”他尖叫起来。

提金斯说:“我不是报复……但我真的受够了……那些老女人和她们的闲聊。”

拉格尔斯说:“我不……”他的脸突然变成了深棕色,又变深红色,然后变成发棕的紫色。他垂头丧气地看着提金斯的靴子。

“哦!啊!好吧!”他最后说,“今晚在麦克马斯特家见……他的爵位真是件好事。上流人士……”

这是提金斯第一次听说麦克马斯特的爵位,他当天早上没能看到荣誉榜。在那之后,他独自和文森特爵士以及麦克马斯特夫人用餐,他看到一张照片挂在墙上做背景,是国王和麦克马斯特在做什么。那是明天早报要用的照片。从麦克马斯特尴尬的安静和伊迪丝·埃塞尔所解释的来看,这一荣誉是因为一件特殊事务。提金斯猜到麦克马斯特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个小个子男人并没有告诉伊迪丝·埃塞尔是谁最初完成了这一工作。而——就像他的女朋友一样——提金斯也这么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可怜的文森特不应该在家里拥有一些威望——在那些典范之下!但他没有——虽然麦克马斯特整晚都带着畏畏缩缩的意大利灰狗的关心和爱护,急急地把一个又一个名人带到提金斯身边,虽然提金斯知道他的朋友也很悲伤、很震惊,就像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因为他,提金斯,又要出发去法国了——但提金斯也没能再次正眼看看麦克马斯特……他感到很耻辱。他感到,人生中第一次,耻辱!

甚至当他,提金斯,从聚会上溜走的时候——去往他的好运!——虽然客人们正在上楼,麦克马斯特还是喘着粗气从楼梯上下来,追在他身后。他说:“等等……你不会去……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