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古董衣部落”开张了(第3/7页)

“那这件呢?”丹抽出一件淡粉色的缎料晚礼服,它有垂坠的领口,两侧有精美的褶裥,还有一个曳地的鱼尾下摆。“这件好美,就像凯瑟琳·赫本或是葛丽泰·嘉宝会穿的衣服,也像是维罗妮卡·莱克,”他思索一番,“在电影《玻璃钥匙》中穿的。”

“噢,我不知道那部电影。”

“评价不高——它是达希尔·哈米特在1942年的作品,后来霍华德· 霍克斯的《夜长梦多》也借鉴了它。”

“是吗?”

“但是你知道吗……”他把这条裙子在我身上比了比,吓了我一大跳,“它很适合你,”他赞赏地看着我,“你有那种黑色电影中倦怠冷漠的感觉。”

“是吗?”他的话让我再次吓了一跳。“事实上……这条裙子原本是我的。”

“真的?你不想要了吗?”丹几乎有点儿义愤填膺地问道,“它相当漂亮啊!”

“是的,但……我只是……不再喜欢了。”我把它放回横杆上。我没有必要告诉他真相。这条裙子是盖伊将近一年前送给我的。那时我们刚交往一个月,一个周末他带我去了巴斯,我在一个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这件衣服,然后走进去瞧了瞧,主要还是出于专业的兴趣,没想过买下来,因为它售价500英镑。但是后来,趁我在旅馆看书的时候,盖伊溜了出去,把这条裙子用粉红色的薄纱包装成礼物带了回来。现在我决定把它卖掉,因为它属于我竭力想忘掉的那段人生。我会把卖得的钱捐出去。

“对你来说,古董衣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当我把靠着左手墙壁打着灯光的玻璃柜里的鞋子重新排列的时候,我听到丹问道。“是因为那些衣服和当今的衣服比起来质量更上乘吗?”

“这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我一边回答,一边把一双20世纪60年代的绿色麂皮无带低帮鞋摆成优雅的角度。“穿着古董衣是对现在大批量生产的一种反抗。但我最爱古董衣的是……”我看着他,“请不要笑啊!”

“当然不会……”

我抚摸着一件20世纪50年代女式雪纺薄纱浴袍。“我真正热爱它们的原因在于……它们包含着某个人的生活经历。”我用手背轻抚它的鹳毛装饰。“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会去想穿过这些衣服的女人。”

“真的?”

“我会猜想她们的生活。我看着一件衣服——比如这件……”我走近日装那一栏,抽出一套20世纪40年代的深蓝色粗呢套装,包括外套和裙子。“忍不住会想谁拥有过这件衣服。她那时多大?在工作吗?结婚了吗?过得开心吗?”丹耸耸肩。“这套衣服上面有40年代早期的英国标签,”我接着说道,“所以我就会想,战争期间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她的丈夫活下来了吗?她活下来了吗?”

我走到鞋区,拿出一双20世纪30年代的绣着黄玫瑰的织锦缎拖鞋。“看着这些精致的鞋子,我就想象着它们的女主人穿着它们起床,散步,跳舞或亲吻某个人。”我又走到衣帽架上的一顶粉红色天鹅绒小圆帽前。“看着像这样的小圆帽,”我把面纱撩起来,“我就会想象,面纱下是怎样的脸庞?因为当你买了一件古董衣的时候,你不仅仅是在买面料和做工——你买的还是某个人的过去。”

丹点点头:“你把过去嫁接到了现在。”

“正是如此——我给了这些衣服一段新的生命。我为能够修复它们而自豪,”我接着往下说,“然而生活中有如此多的东西是不能够修复的。”我感到胃上骤然裂开一个熟悉的深洞。

“我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古董衣,”过了一会儿,丹说道,“我喜欢你对这份事业的热情。”他仔细看了一下笔记本:“你给我提供了一些很棒的内容。”

“那很好啊,”我轻声回答道,“和你交谈很愉快。”但开头很平淡,我极想加上这一句。

丹笑了笑。“嗯……我最好还是让你继续你的工作——我也应该走了,把这个写出来,但是……”他盯着角落里的架子,“多么奇妙的一顶帽子啊!它是哪个时期的?”

“它是当代的。四年前做的。”

“非常有独创性。”

“是的——独一无二。”

“多少钱?”

“这个是非卖品。它是设计师本人赠给我的——我的一位密友。我想把它摆在这儿只是因为……”我觉得喉咙发紧。

“因为它很漂亮?”丹说道。我点点头。他啪地合上笔记本:“她会来参加开业仪式吗?”

我摇摇头:“不会。”

“最后一件事,”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机,“编辑要求我给你照张相,和文章一起登。”

我看了看表:“只要不费太长时间。我还需要把气球系到门前,我还得换……我还没有把香槟倒出来,这个很费时间。客人20分钟后就到了。”

“我帮你,”我听到他说,“弥补我迟到的过失。”他把铅笔别到耳后。“杯子在哪里?”

“哦,柜台后面有3箱杯子,小厨房的冰箱里有12瓶香槟。谢谢你。”我说道,其实有些焦虑,不知他是否会把香槟洒得到处都是。但是他熟练地往细长的香槟杯里注入凯歌香槟——当然也是有年份的,必须如此——我梳洗一番,换上我的行头,一件20世纪30年代鸽灰色绸缎鸡尾酒会礼裙,配上银色的Ferragamo(菲拉格慕)后绑带女鞋;然后化上淡妆,梳理一下头发。最后,我把飘拂在椅背后的一串浅金色气球解下来,三三两两地系到门前,任它们在逐渐猛烈的风中急剧摇摆。当教堂钟敲过6下的时候,我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香槟,丹在拍照。

一分钟后,他放下相机,面带困惑地看着我。

“抱歉,菲比——你能笑一笑吗?”当丹离开的时候,母亲正好到了。

“那是谁?”她一边问着,一边径直朝试衣间走了过去。

“一个叫丹的记者,”我回答道,“他刚刚在为当地的一家报纸采访我。他这人做事不太有条理。”

“他看起来不错,”当她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审视自己的容颜时说道,“穿得很难看,但是我喜欢男人卷发。与众不同。”她镜子中的面孔带着焦虑的失望看着我。“我希望你能再找到一个人,菲比——我讨厌你独自一个人。独自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因为我可以证明。”她苦涩地补充道。

“我还是很享受的。我打算很长时间都一个人待着,也许是永远。”

母亲啪的一声打开包。“亲爱的,那很有可能是我的命运,但是我不希望是你的命运。”她拿出一支价格不菲的新口红,看起来像一颗银色的子弹。“我知道你这一年过得很艰难,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