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贝尔夫人的古董衣(第4/5页)

“您怎么认识他的呢?”

“在阿维尼翁——并不是像法国那首古老民谣《在阿维尼翁的桥上》那样,但是也在附近。那时我刚离开学校,我在克里伦广场的一家时髦的咖啡屋里做女招待。然后这个比我大几岁的迷人绅士把我叫到桌边,用蹩脚的法语说道,他非常渴望一杯上好的英式茶,问我是否能够为他做一杯。于是我照做了——显然让他很满意,因为3个月后我们就订婚了。”她点头示意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那就是阿拉斯泰尔。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他长得也很好看。”

“谢谢。”她笑了。“他是一个帅哥。”

“但是您不介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吗?”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不是那么介意,”贝尔夫人回答道,“战后一切都变样了。阿维尼翁也遭受了占领和轰炸——我失去了……”她拨弄着自己的金表,“我的朋友。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然后我遇到了阿拉斯泰尔……”她的手抚过一套黑紫色的华达呢两件套的裙子。“我很喜欢这套衣服,”她喃喃自语道,“它让我想起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早期生活。”

“你们结婚了多长时间?”

“42年。但是这也是为什么我搬来这套公寓的原因。在西斯公园的另一边,我们曾有一所漂亮的房子,但是我不能忍受再待在那里,自从他……”贝尔夫人停顿了片刻,让自己镇定一下。

“他做什么工作?”

“他开了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最初的几家广告公司之一。那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他有许多生意宴请,所以我必须得让自己看起来……见得了人。”

“您看起来肯定是光彩照人。”她笑了。“那么您有过——您有——家庭吗?”

“孩子?”贝尔夫人拨弄着松松垮垮地套在手指上的婚戒。“我们相当不走运。”

因为这个话题显然很令人痛苦,我又把谈话转回到衣服上来,指出我想买的那些衣服。“您必须非常乐意,我才能买走它们,”我说道,“我不希望您有任何遗憾。”

“遗憾吗?”贝尔夫人重复道。她把手放到膝盖上。“我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不会后悔卖掉这些衣服。我希望它们能够继续存在——你在那篇文章中怎么说来着——获得新生……”

现在我开始对每件商品报价。

“抱歉。”贝尔夫人突然说道,从她犹豫的举止中,我猜她可能是要问我一些估价的问题。“请原谅我这么问,”她说道,“但是……”我好奇地看着她。“你的朋友……艾玛。我希望你不介意……”

“不会。”我小声道,不知什么原因,我意识到自己真的不介意。

“她出了什么事?”贝尔夫人问道。“她为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放下手上拿着的裙子,心怦怦直跳,就像我每次回忆那晚的事件一样。“她生病了,”我小心地回答道,“没有意识到她病得有多严重,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看着窗外。“所以我每天都会花大部分时间祈祷,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贝尔夫人脸上带着深切的同情,摇了摇头,仿佛某种程度上她也和我一样悲伤。“因为我做不到,”我接着说,“我必须找到方法让我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继续生活下去。但是这很艰难。”我站了起来。“我现在已经看完了所有衣服,贝尔夫人——那儿还剩最后一件。”

走廊那头,我听到电话铃响了。“失陪一下。”她说道。

我一边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一边走到衣橱前,拿出最后一件衣服——一件黄色的晚礼服,柠檬色的生丝无袖紧身胸衣,配上百褶雪纺裙。当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我的目光被吸引到旁边的一件蓝色毛料外套上。透过防尘罩,我发现这不是一件成人的外套,而是一件孩子的外套,可能适合12岁左右的女孩子。

“谢谢你通知我。”我听到贝尔夫人要放下电话时说道,“我原以为要下个星期才会有结果……今天早晨我见过泰德先生了……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我完全明白……谢谢你打电话过来……”

当贝尔夫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旋的时候,我在猜想她为什么要在衣橱里挂一件小女孩的衣服。这件衣服显然是被精心保存的。一个悲惨的假设闪过我的脑海。贝尔夫人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女孩,这件外套就是她的;她身上发生了可怕的遭遇,贝尔夫人不忍把它扔掉。她没有说过她没有孩子——只说她和她的丈夫“相当不幸”——很有可能只是一笔带过。我对贝尔夫人涌起无限怜悯之情。但是之后,当我偷偷地拉开透明的塑料防尘罩想看得更仔细些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件衣服年代非常久远,不符合我的假设。当我把它抽出来的时候,我可以看出它是20世纪40年代的衣服,精纺毛料和二次利用的丝绸内衬,是用精湛的技术手工制作完成的。

我听到贝尔夫人回来的脚步声,快速拉上防尘罩,但是太迟了。她看到我拿着那件衣服,整个人退缩了一下。

“我不打算处理那件衣服。请把它放回去。”我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我告诉过你,不要看那件黄色的晚礼服另一侧的任何东西。”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说道。

“很抱歉。”我的脸羞愧得发热。“这件衣服是您的吗?”我轻声问道。

贝尔夫人迟疑了片刻,然后走进房间里。我听到她的叹息。“我的母亲为我做的。1943年的2月。我当时13岁。她排了5个小时的队买到面料,花了两个星期做出衣服。为此她相当自豪。”贝尔夫人再次坐在床上的时候说道。

“我并不惊讶——它制作精美。但是您把它保留了……65年?”是什么促使她这样做的呢?我很好奇——就因为是她母亲制作的?

“我保留了65年,”贝尔夫人静静地说,“我还会保管它直到死去。”

我又看了一眼那件外套。“它令人惊叹地保存良好——看起来就像没有穿过一样。”

“确实几乎没有穿过。我告诉母亲我把它弄丢了。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把它藏了起来。”

我看着她:“您藏起了冬天的外套?在战争期间?但是……为什么?”

贝尔夫人看着窗外。“因为有一个人比我更需要它。我为那个人保留着,我为她保留至今。”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似乎来自她的内心最深处。“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我的丈夫。”她看向我。“但是最近,我已经觉得有必要把它说出来……只对一个人说。如果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听我的故事,然后告诉我他能明白——那么我就会感到……但是现在……”贝尔夫人把手放到太阳穴上,按了按,然后闭上眼睛。“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