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戒指与故人(第3/8页)

然后我意识到电话铃正在响。我就让它一直响着,因为我知道那是迈尔斯的电话。他要打电话过来说对不起——他做错了。他刚刚查看了罗克珊的房间,是的,他找到了戒指,我是否能原谅他?电话铃还在响。我希望它能停下来——但是还是在响。我肯定没有开电话的答录机。

我走进客厅,拿起听筒,一声不吭。

“你好!”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

“你好!”

“是菲比·斯威夫特吗?”我一时以为是贝尔夫人,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带有法国口音的北美语调。“我找菲比·斯威夫特。”我听到对方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是菲比。抱歉——您是?”

“我的名字是米利亚姆……”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丽普兹卡小姐?”我把头靠在墙壁上。

“卢克·克雷默告诉我……”我现在能够听出她有一些气喘,当她讲话的时候,胸腔似乎发出呼呼的声音。“卢克·克雷默告诉我——你想和我通话。”

“是的,”我嗫嚅道,“我的确——的确有话和您说。我以为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听说您身体不太好。”

“哦,是的,但是我现在好些了。因此我准备……”她停住了,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卢克解释了你电话的来意。我必须说,那是我不愿提起的一段日子。但是当我再次听到那些名字的时候,对我来说如此的熟悉,我知道我必须有所回应。所以我告诉卢克,我觉得准备好的时候,就会给你打电话。现在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丽普兹卡小姐——”

“请叫我米利亚姆。”

“米利亚姆,我给您打过去吧——这是长途。”

“我是靠音乐家津贴过活的,好吧。”

我拿起便笺本,记下电话号码,然后快速写下我想问米利亚姆的几件事,确保我不会忘记。我镇定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号码。

“这么说,你认识特蕾莎·劳伦?”米利亚姆开口问道。

“是的。她住在我家附近,现在已经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是战后搬来伦敦的。”

“啊,我从没见过她,但是我总是感觉认识她,因为莫妮可从阿维尼翁写给我的信中总是提到她。她说,她和一个叫特蕾莎的女孩成了朋友,她们在一起很开心。我还记得当时真有点儿嫉妒。”

“特蕾莎和我说,她才有点儿嫉妒你,因为莫妮可总是提起你。”

“嗯,莫妮可和我曾经非常亲密。我们相识于1936年,那时她刚搬来位于巴黎玛法区医院骑士街的我们的小学校——这是一个犹太人街区。她从德国的曼海姆过来,几乎不会讲法语,所以我就充当她的翻译。”

“你们家是从乌克兰过来的吗?”

“是的,从基辅搬来的,我4岁的时候,全家搬来了巴黎。我还清楚地记得莫妮可的父母,还有莉娜和埃米尔。我现在能看到他们,仿佛一切就在昨天。”她自己也略感惊奇地说道。“我记得双胞胎出生之后——莫妮可的母亲病了很长时间,我还记得,莫妮可当时只有8岁,却包揽了所有做饭的事情。她的母亲躺在床上告诉她怎么做。”米利亚姆停顿了一会儿。“她绝对想不到,她实际上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多么棒的礼物。”我在猜米利亚姆指的是什么,但是我猜不出。她准备以自己的方式来讲述这段艰难的岁月,我只需要耐着性子。

“莫妮可一家像我家一样住在玫瑰街上,所以我们经常见面。他们后来搬去普罗旺斯的时候,我伤透了心。我记得自己放声大哭,告诉父母我们也应该搬去那里,但是他们对局势似乎没有莫妮可的父母那么着急。我的父亲还在工作——他是教育部的一个公务员。总体上来说,我们的生活还可以。后来事情就开始变化。”我听到米利亚姆咳了一声,然后她停下来喝了一些水。“1941年年底,父亲被解雇了——他们在大量削减犹太人在政府部门的职位。接着宵禁令就强制出台了。1942年6月7日,我们被告知已经通过一项法令,要求在占领区的所有犹太人佩戴黄色星星。母亲根据规定,在我的外套左侧缝了一颗星星,我记得我们在大街上被人围观,我讨厌这一切。然后到了7月15日,我和父亲站在一起看着窗外,他突然说‘他们来了’,然后警察就冲进了屋子,带走了我们……”

现在米利亚姆在描述被带到德朗西之后,她和父母还有妹妹莉莉安在那儿待了一个月,接着被送上了运输车。我问她当时是否害怕。

“没有那么害怕,”她回答道,“我们被告知要去一个劳动营,我们没有怀疑。因为那时我们是乘火车去的——不像后来他们用运送牲畜的卡车。两天后我们到达了奥斯维辛。我记得当我们踏入这块不毛之地的时候,我听到有乐队在演奏莱哈尔的一首欢快的进行曲。我们之间彼此安慰,说如果这里有音乐演奏的话,又怎么会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呢?但其实那四周都是通电的铁丝网。一个纳粹军官负责接管我们。他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搁在凳子上,膝盖上搁着来复枪。当人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用大拇指指示他们该去哪个方向——左边或者右边。我们根本不知道,随着这个男人拇指的摆动,我们的命运就被决定了。莉莉安当时只有10岁,一个女人告诉我母亲可以在莉莉安的头上扎条丝巾,让她看起来年长一些。我的母亲对这个建议很疑惑,但是不管怎样还是照做了——这拯救了莉莉安的生命。然后我们被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进大盒子里。我不得不把我的小提琴也放进去——我当时并不明白原因。我记得母亲把结婚戒指和有着外祖父母照片的金项链吊坠扔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号啕大哭。然后我们和父亲分开了:他被带去了男子工房,而我们去了女子工房。”当米利亚姆又喝了一口水的时候,我看了看我的笔记,虽然字迹潦草,但是还能看得清楚。之后我会誊写一份。

米利亚姆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第二天我们就被迫参加劳动了——挖掘壕沟。我挖了三个月的壕沟,晚上爬进我的小铺位睡觉——我们三人一张床,悲惨地挤在薄薄的稻草垫上。我常常在一个假想的小提琴上‘练习’指法,以此来抚慰自己。有一天,我碰巧听到两个女警卫在聊天,其中一人提到了莫扎特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说她是多么喜欢这首曲子。我不禁脱口而出:‘我能演奏这首。’这个女人目光如针刺般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要打我——或者更糟——因为我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和她讲话了。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但是接下来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脸上突然露出愉悦的笑容,问我是否真的会演奏。我说我去年学过,而且在公共场合也演奏过。然后我就被送去见阿尔玛·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