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1月11日 安妮 于白厅宫(第2/3页)

“你已经受到爱戴了。”莱尔大人悄声用英语对我说,而我抓住了他的意思。

“什么?”

他笑了。“因为你很年轻。”在我理解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又停顿了一下说,“他们希望你能生一个儿子。因为你很美貌,因为你朝他们微笑挥手。他们想要一个美丽快乐的王后,为他们生下一个小王子。”

在这些内心复杂的人面前我仅仅简单地耸了耸肩。如果他们只是想要我快乐那就太简单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我从未如此远离我母亲的责难和我弟弟的怒火。我现在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了,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朋友。我是一个伟大王国的王后,而我相信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加繁荣和野心勃勃。就连我也看得出来,国王是这个草木皆兵的宫廷里反复无常的领袖,但在这里我也许能改变一些事情。我也许能带给这个宫廷它所需要的稳定,我甚至可能向国王进言让他更加耐心些。我能看见我在这的生活,我能想象自己作为一个王后的样子。我知道自己能做到。我对莱尔大人笑了一下,他这几天里一直和我保持距离,不再是他往日里那亲切的模样。

“谢谢,”我说,“希望如此。”

他点了点头。

“你还好吧?”我笨拙的问,“还愉快吗?”

他看上去因为我的问题而倍感惊讶,“呃,是……是的,尊敬的殿下。”

我考虑着自己的用词:“没有烦心事?”

有那么一会儿我看见了,他的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和那一闪即逝的想要全盘托出的思绪。但紧接着它就消失了。

“托您的福,殿下。”

我看见他的眼神越过竞技场投向了对面国王坐着的地方。克伦威尔大人也在那边,正对着他耳语着什么。我知道在朝廷里总是有派系的,而国王的倾向则变来变去。也许莱尔大人正用某种方式提防着国王。

“我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说。

他点了点头:“愿上帝保佑您,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说完就从我的座位边走开,站到了看台的后面。

我看见国王站起来走到了他看台的前面。一个小侍童帮他用跛腿站好。他拿起大手套并且把它举过了头顶。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他们最伟大的国王身上,那个男人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了国王、君主和教皇。接着,很巧妙地,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时,他对我鞠了躬并且用他的手套指了指我。人群爆发出欢呼声。现在要由我来开幕了。

我从我那头顶有金黄色顶盖的大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台两侧的帘子都在风中飘动着,它们全是都铎王朝的白绿色,到处都有我姓名的首字母和我的徽章。而其他王后的首字母只在帘子的背面没有显出来。从今天开始,这儿只有一个王后了,那就是我。这个宫廷,这些人民,还有国王都会忘记其他的王后,我将被他们铭记。这场竞赛是为我举办的,就像我是亨利的第一任妻子。

我举起手,整个竞技场都安静下来。我丢下手套,而竞技场两头跑道上的马匹就像被鞭子抽到一样开始发足狂奔起来。两个骑手如雷霆一般冲向对方,一个在左边,那是里奇曼大人,他将长矛放低了一些,而他的甲胄非常好。伴随着一声仿佛是斧子劈进树木的巨响,长矛刺中了对手护胸甲的正中,那个男人喊了一声就重重地向后摔下了马。里奇曼大人骑马到了跑道的末端,他的随从抓住了马,而他拉下了深色的面罩并且看向了他被扔在沙子里的对手。

在我的侍女当中,莱尔夫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并且站了起来。

那个年轻人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的双脚有些不稳。

“他受伤了吗?”我悄声问罗奇福德女士。

她正热切地看着。“也许吧,”她说,声音透出一股愉悦之情,“这是一项狂野的运动,他自己知道风险。”

“这儿有没有……”我不知道英语里医生这个词怎么说。

“他在走。”她指出来,“他没受伤。”

他们把他的盔甲脱下来,他的脸色就和床单一样苍白,可怜的年轻人。他卷曲的棕色头发都被汗湿成了深色,粘黏在他苍白的脸上。

“托马斯·卡尔派博。”罗奇福德告诉我说,“我的一个远亲。真是个俊俏的男孩。”她古怪地朝我笑了一下,“莱尔夫人可是很喜欢他的,他和女人们的名声可不太好。”

当他迈着摇晃的步伐走到王后的看台前面向我深鞠躬时,我给了他一个微笑。他的随从用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肘帮他直起腰来。

“可怜的男孩。”我说,“可怜的男孩。”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他说。

他的话因为嘴上的挫伤而说得含糊不清。他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就连我这个被最严厉的母亲给带大的人,都突然产生了想把他带离竞技场给他洗澡的欲望。

“如果您允许,我将再度为您出战。”他说,“也许就是明天,只要我能爬上马。”

“好,但是要小心。”我说。

他给了我一个最可怜的甜美微笑,鞠了一躬就退向了一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竞技场,而第一场比赛的胜利者在圆圈外小跑了一圈,他的长矛向上竖起,答谢那些因为赢了押在他身上的赌注而发出叫喊的人们。我回头看向我的侍女,莱尔夫人的眼神正追着那个年轻人,好像她很喜欢他,而凯萨琳·霍华德,戏服上还挂着一道披肩,正从看台的后面望着他。

“够了。”我说。我必须学会命令我的侍女们。她们要向我母亲所推崇的那样,英格兰王后和她的侍女们的言行必须无可挑剔。我们三个肯定不应该直愣愣地追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看。

“凯萨琳,立刻去穿上衣服。莱尔夫人,你的丈夫在哪里?”

她们两个都点点头,凯萨琳飞快地离开了。我坐回了座位,这时另一名战士和他的挑战者已经进入了圆圈。这一次诵诗非常长,而且是拉丁文的,而我的手伸进了口袋,那里有一封沙沙作响的信。是伊丽莎白寄来的,那个六岁大的公主。我已经读过它了,而且重读了很多遍以确保我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我差不多把每个字都记下来了。她保证说她会尊重我这个王后,并会完全服从我做她的母亲。我差点就为她哭了,这可怜的小女孩,她用了那些宏大庄严的语辞,并把它们抄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手书就和任何一个皇家的文书员一样规范。很显然,她希望能回到宫廷,说实话我是有在想让她到我的房里来。我有几个并不比她大多少的贴身女仆,而把她放到身边也会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再说了,她只有一个人,在她的房里只有家庭女教师和护士。国王应该也想让她在我们身边,接受我的看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