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1月11日 安妮 于白厅宫(第3/3页)

有喇叭的声音响了起来,而我抬起头,看见骑手们都被吸引到了一边并行礼,因为国王正一瘸一拐地穿过竞技场来到了我的看台前面。随从们赶紧跳起来去开门,这样他就能走上楼梯了。他必须借助旁边一个年轻人的帮助才能被拉上来。我现在已经足够了解他了,我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件事会让他脾气变得很坏,他会感觉受到羞辱并且会难为情,而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去羞辱其他什么人。我站起来向他行礼以示欢迎,我从来不知道我是应该伸出手还是应该靠近他以便他吻我。今天,在这么多爱戴我的人群面前,他将我拉近,并且吻了我的嘴唇,每一个人都发出了欢呼声。他对此很在行,他总能做出什么事来赢得民心。

他坐在座位上,而我坐在他身边。

“卡尔派博受了重伤。”他说。

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因此我什么也没说。

我们之间有一阵尴尬的沉默,并且显然轮到我说话了。我必须努力思考找到话说,还要想正确的英语单词。最后我想到了:“您想参加马上比武吗?”我问。

他转过来看着我的脸满布怒容,看上去很可怕,他的眉头紧皱到都要盖住他怒气冲冲的小眼睛了。我很显然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并且深深地冒犯了他。我喘着气,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这样糟糕。

“抱歉,请原谅……”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想参加马上比武吗?”他语气强烈地重复了一遍,“是啊,我确实想参加,但是因为伤痛,因为这永远也好不了的伤我变成了跛子,它每天都在折磨我,会要我的命,也许只要几个月。这让走路、站立和骑马对我来说都变成了一种痛苦,但是傻瓜肯定想不到这点吧。”

莱尔夫人上前了几步。“陛下,王后的意思是您喜欢看这场竞赛吗?”她赶忙说,“她没有想要冒犯您,陛下。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学习我们的语言,但还是免不了会犯些小错误。”

“她是免不了犯蠢吧!”他对她咆哮着。唾沫从他嘴里喷到了她的脸上,但她没有躲开。她稳稳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一直低着身子。国王俯视着她,却没有让她起来。他让她就这么不舒服地呆着并且转向了我。“我喜欢看,因为这些全是离我而去的东西。”他激动地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但我过去是最伟大的战士。我打败所有的对手,一次也不例外。我乔装打扮而来,因此没人让着我,就算他们都使出全力我也还是赢了。我是英国最伟大的战士。没人能打败我,我能骑一整天的马,我能折断一打长矛。你能懂吗,你这笨蛋!”

我点了点头,仍然浑身颤抖着,但是事实上,他讲得那么快那么激动,以至于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我试着想笑,但是我的嘴唇在发抖。

“没人能战胜我。”他坚持说,“从没有,没有一个骑士能。我曾是英国最伟大的参赛者,也许还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我战无不胜,能骑马一整个白天,跳舞跳上一整夜,一直保持清醒到第二天清晨出去打猎。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想参加竞赛吗?上帝,我曾是骑士精神的化身!我曾是人民的宠儿,我曾是每一场竞赛祝酒的对象!没人像我一样!我是自圆桌时代以来最伟大的骑士!我是个传奇!”

“没有一个人看过您的英姿后会不记得。”莱尔夫人顺从地说,抬起了她的头,“您是这个圆场之内最伟大的骑士。就是到现在我也从没见过能和您相提并论的人。没人能比得上您。这些天里他们没一个及得上您。”

“唔。”他暴躁地说,然后陷入了沉默。

有一段长时间的令人尴尬的停顿,没有一个在竞技场中的人让我们转移注意,每个人都等着我说些什么来取悦我的丈夫,他还沉默地坐着,怒视着地板上的小草。

“起来吧。”他生气地对莱尔夫人说,“你的老膝盖要是再呆在那儿时间长一点就要固定在那儿了。”

“我有信。”我小声地说,试着把话题转移到什么不让他这么激动的地方去。

他转过头看着我,他想要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正在对我生气,对我的口音和犹犹豫豫的话语生气。

“你有信。”他重复了一遍,刺耳地模仿着我的口气。

“是伊丽莎白公主寄来的。”我说。

“小姐,”他纠正说,“是伊丽莎白小姐。”

我犹豫了一下,“伊丽莎白小姐。”我顺从地说。我拿出了我珍贵的信件并且把它展示给了他看。“她能来这儿吗?她能和我一起住吗?”

他把那封信从我手中抽走,而我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要去把它抢回来。我想要留着它。这是我小小的继女给我的第一封信。他眯起了眼睛盯着那封信,接着突然叫随从把眼镜递给他。他把眼镜戴上,读起了信,但他把脸从人群面前转了过去,这样平民就不会知道这个英格兰国王因为斜视而变得视力不济了。他快速地扫了一遍信件,然后把它和眼镜一起交给了随从。

“这是我的信。”我小声说。

“我会替你回的。”

“她能到我这来吗?”

“不能。”

“陛下,求您了。”

“不行。”

我犹豫了一下,但我顽固的天性——在我那个和国王一样坏脾气的被宠坏了的弟弟的铁拳之下习得的天性鼓舞着我继续。

“那么,为什么不行?”我问,“她写信给我,问候我了,我想见她,为什么不行?”

他抬起脚,靠着椅子的后背俯视着我。“她有一个和你截然不同的母亲,无论从哪个方面上。她不应该要求你的陪伴。”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她了解自己的母亲的话,她永远也不会想要见你。我会这么告诉她的。”然后他抬起脚走下了台阶,走出了我的看台,穿过竞技场回到了自己的看台里去了。